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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万恶皆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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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疾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尾随了一阵,突然瞥见红巾社的联络信号出现在街角的茶社门前。残破的朱漆红柱顶住外伸的檐角,一盏细笔勾勒的火炬图形的灯笼突兀地随风摇曳。

他调转方向前去查看,残缺零落的黄色穗子中间缺格的地方果真藏着一个小纸条。他取下藏在舌下压着的一根细针,捏在指间轻轻一捅,字条便落在他掌心。

吴疾做这一切非常迅速,展开纸条飞快扫了一眼后,又重新卷起再度塞回去。

他四下环顾后,敛着阴沉的眉目穿过东南方的街道,混入人流中朝城南方向去了。

纸上并没什么特别的指示,只叫已来此等候的红巾社分舵主们这两日稍加注意,要给他们分派区域,准备收取商铺的保护费用了。

这并不是一桩易事,漠阳城中自然有着存在许久的势力,他们一直掌握着民间资源,靠吃商铺红头税费为主,养着大批的闲散游民。这种自称一股暗流的势力,往往背后的那个人黑白通吃,亦是在干着替一些人处理不干净的事,洗白一些钱财。

红巾社成立至今才几年的时间,谋求迅速发展并不是坏事,但强行插入盘根固结的势力中去,钱财远没有流血来得有用。

他揩了下唇角,体内的热血沸腾,像一匹嗜血着魔的孤狼,唯有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时方能感到快意。

城南的城隍庙里这些日子逐渐聚集了大量红巾社的组员,周边的分舵主们为了抢夺漠阳城这块肥肉,几乎是刚接到总舵主的调度函就带着手下匆匆赶来了。

大家各自为政,谁也不服气谁。但因着大多数的人都是苦出身,压根不识得字,而城隍庙里恰巧最先盘踞的是一位私塾先生,还懂些个拳脚功夫,手下又网罗了七八个考不上功名的大龄书袋子们。于是他们一伙变成了与总舵往来交换函件,传达命令的中转处,还自我美名曰青鸟使。

吴疾也时常去转一圈,每每便是今日的样子,不说话靠在墙壁上安静地听着他们五湖四海的穷苦兄弟们吹牛皮,聊风俗,算不得有趣,但打发时间足矣。

但今日的气氛却有些怪异,青鸟使团中的一个人横躺在靠近神佛像的里侧被几个人围着,平日里最喜热闹的李老头也低眉哀眼嗟叹连连。余下的各自成群,缩在自己的伙伴身边一言不发。

这样反常的情况还不曾发生过,吴疾心生疑惑环顾四下时,耳中忽地听见后院隐约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下颚绷紧,单手按住腰间佩刀正欲往里走,途径神像时被一人拉住裤腿,“别,别去。”

“后面在干嘛?”

男子沟壑纵横的老脸上难掩悲愤和厌恶,眼神缩瑟,但还是喏喏道:“还不是那群北方的侉子,居,居然……”

“你想死啊!是不是今天吃得太饱了?有那碎嘴的闲工夫,还不如去扛几个包来得紧要。”

被打断的话,终是没说出来,他瘪着嘴一副吃了苍蝇的样子,翻个身弓腰躺在稻草上一动不动了。

吴疾一听是那群人,脸上的神情微妙,他们是唯一一支藏着器械进城的,各个正值壮年一身蛮力,为首的男子常年头戴一顶灰褐色貂帽,脸上有疤,不怎么爱说话,但出于同类相斥的直觉,吴疾在见他第一眼时就知道,这是正干着绿林行当的土匪头子。

红巾社的成员成分复杂他一直知道,包括自己,身上也背着人命官司,逃窜几年被迫上过山,但总归底线还是有的,再观林大当家一群人,那种蠢蠢欲动贪婪成性地勃勃野心无法掩藏。

是以当大家对后院的情况讳莫如深时,他才更要看上一眼。

有些鼠辈眼光如寸,万不可叫他们耽误了红巾社多年的部署。他虽未曾接触过总舵主,但隐约他就是知道,此人绝非凡类,组社之初便籍借着授课广散金银,笼络人心,叫百姓们在不知不觉中信任红巾社,至于他的教义为何,这么艰涩的东西也并不真的指望大家能懂。正是因为时日漫长得补贴存在,才能积聚起如此高的信任度和人气。

说是一呼百应,绝不为过。

这样耐得住性子的总舵主,难道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转世不成?他不信,那就走着瞧!

吴疾眸子清亮浸满凶光,扶着刀来到后院,趁着微薄的月色,一眼看见几个男人,或光着膀子,或赤身裸体,正围成一圈看着笑着满嘴的淫言秽语。人头攒动的缝隙中,一对洁白修长的腿不合时宜地露了出来,软绵绵搭在一个蹲着的男人腿上。

地上是一摊一摊的血迹,像颓靡开放着的暗夜恶之花。夹缝里露出了女人的脸,两只空无一物的眼望着天空,木木的,有些瘆人。

活死人比死人更可怕。

吴疾牙关紧咬,险些捏碎了刀柄,然而脚下却未再上前一步。一旁的瓦檐下传出一声嗤笑,吴疾拔刀,这招起手式他于朝霞与黄昏中练过上千次,上万次!只为溶于肌肉记忆中去,做到最大程度的心随手动。

于是,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招拔刀而已,快若残影,吹毛断发,狠狠震慑住了早就站在那里的人。

“小兄弟当心,刀剑无眼。”

吴疾收刀却不同于拔刀,动作缓慢,慢慢地,一点点噌收进鞘中。

“好功夫,老子十分欣赏。”随着击掌声,他走出了阴影中,貂皮帽和虎皮裹就的短裙,脚下是露脚背的草鞋,在这仲夏夜中怪异万分。

吴疾平静地看着他,冷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勾栏里多的是暗门子的女人,何必用这个手段,难道不怕引来官差吗?”

男人憨声笑了起来,拍了拍胸脯,朗声道:“我林虎豹岂会怕那些个朝廷的鹰爪?”

吴疾的手始终按在刀柄上来回摩挲,他的气质凶悍,眼神阴沉,是一眼可知的,经过世情冷打磨后的冷血无情。林虎豹干笑两声,并不愿意与他交恶,“你放心吧兄弟,这女人是我花了10两银子买来的。牙婆说了,生死不论,是个黑户,惹不上什么麻烦的。”

摩挲着刀柄的粗糙大手这才稍稍松懈了劲,略点了下头,走到方才林虎豹待过的地方靠着墙壁站着。外头清风明月,然而他却更愿意暗不见天日。

细细碎碎的咕噜声起先只是含在嗓子里,像翻滚的开水。而后,渐次有些焦灼般声响大喊了起来。

吴疾心里杂乱,于是抱臂望向远处开得正好的一树白玉兰。一旁的林虎豹渡来渡去,待那女子好似再忍不住开始哀嚎时,林虎豹高声骂了句娘。

紧接着有人抬手一个巴掌下去,院中顿时一静。

遥远的林间有鸟不知为何被惊动了,叫声凄厉,扑腾着翅膀做群状从枝头飞起四散开去。吴疾移开视线望过去,只看到鸟儿们努力逃离时绝望姿态。

林虎豹斜着眼看了看,脸上蜈蚣大小的疤痕因着皱眉而更显狰狞,砸吧砸吧嘴,不无遗憾地说道:“还想着撑个三五天的,给兄弟们解解馋,可听这声音,嗨,阎王来抢人了。”

他笑了笑,“兄弟,听哥哥的话别多管闲事。你想啊,如果我不守规矩去抢个黄花大闺女来糟蹋,你往我脖子上砍,老子绝对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的。这是老子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反正她就是这命,落不到我手里,在那牙婆手里指不定又被卖给谁呢。人呀……”

林虎豹啧啧嘴,大咧咧地总结道:“都是命,看开些吧。”

这女子的哀嚎声再度响起,她开始剧烈的挣扎,肌肤在粗糙的地板上用力摩擦,伴随着反复的撞击声,叫人听着莫名烦躁。

吴疾猛地站直了身体,林虎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他此番来是抱着干一票大的目的前来,惹恼此人密报给那个神出鬼没的总舵主,一旦派了执法使来此,恐怕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搓着手,正欲开口,就听那边的兄弟骂骂咧咧道:“呸,真晦气,老子干到一半,他老母亲的,人没了!”

后面几个排队的人更生气,为了防止她假死,从腰上拔出断刃上去就是两下子。声音有些怪,闷闷的,拔刀后才流出暗红色的血液。

从始至终,这个女人的脸孔都是朝着天空的,连死,都是睁大了眼直勾勾看着夜幕。

是觉得不公平吗?还是渴望以死来解脱?

吴疾含着小指吹了声呼哨,就只是男人们提裤子的时间,五个汉子走进了后院。两拨人剑拔弩张,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林虎豹的人开始摸武器握在手里,并向着自家老大靠近,结成坚固的攻守同盟。

吴疾孤身一人扶刀往前走,林虎豹压住蠢蠢欲动地手下往外退,两拨人很快换了个位置。吴疾越过那女人继续往围墙边走,众人眼睁睁看着他弯腰捡起一张打了补丁仍旧到处漏风破洞的旧草席,就那么背对着一扔,遮住了那对连死都望着天空的眼,和眼角未干的一滴泪。

假使幺妹还活着,大约……也是这个年纪了吧。或许更小些,耳珠一颗朱砂痣,和那个仙子般的孟姑娘惊人地相似。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转过身来,孤狼般望着林虎豹,“人已死,不如交给我来处理?”

死人是没有价值的,便是他不要,自己也是要扔到后山喂野狗。这下倒好,有人收尸,倒还省了自己的事。于是做个人情,笑道:“小兄弟仁义,愚兄佩服!这个女人就任由你处置了。”

吴疾抱拳致谢,“裹起来,扛走。”

“好勒。”

两个属下上前将人一卷,一人屈膝放在肩上,余下的三个人一言不发地跟着吴疾朝外走。

出了城隍庙的门,月色猛地一亮,将人的影子照得有如实质般漆黑细长。吴疾扶刀走在前面,他们默默跟着,也不问去处,忠心耿耿。

这几人目睹了前半段,这后面的即便没有亲眼得见,但光靠想,也不会差上太多。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有的人兄弟姐妹被拐过,卖过,饿死过。有的儿女一群,走着走着,就稀稀拉拉只剩下饿得皮包骨头,勉强存活的那一两个。

世道艰难,苛捐杂税众多。自打南魏乱了,犬戎也偶有犯边后,众人都惶惶不可终日,不知何时就会征兵,一旦去了,回来的机会更是渺茫。而劳动力的流失,使得农耕无法保障,又进一步加剧了家庭负担,一旦旱涝成灾,食不果腹,饿死冻死,成为常态。

其中一个憨厚的汉子突然停下来,开口哀求道:“九哥,九哥……她,如果我姐还活着,应该也这么大了。咱们,嗨,我自己掏钱,给她添置口薄皮棺材吧,否则就这么张破席子裹一裹,埋得再深也要被野狗掏出来吃喽。”

吴疾还没来得及开口,耳中忽地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她蹲在城隍庙街口,对着一个躺在路边的小乞丐发问,“你是乞儿,平常见的也多,有没有见过一个大约这么高,双眼皮,特别爱说话的乞丐?瞧着十三四岁的,或者更小,从青城山附近流窜而来?”

“公子行行好,赏些银子吧!我还有个三岁的弟弟在破庙里张嘴等口吃的……您行行好。”孟燕绥被他一把抓住袖子,惊地连忙起身后退两步,正欲离开,一抬眼就与吴疾撞个四目相对。

接着,孟燕绥的视线向后移,看到被破席裹着,四处漏风的破洞里清楚可见白皙的大腿中间不住潺潺顺着腿往下流出的血液。

起先是不可置信,震惊之余只剩下愤怒与不可置信。

吴疾随着她表情的变化而变化,内心深处有一座正努力建设的高塔轰然坍塌,叫他心脏一抽,疼得用力握紧了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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