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樱桃抹了把嘴角的血渍,心想:这批避雷针质量真差,她就不该图便宜,去并夕夕上拼团。
此时,她耳畔响起嗡鸣,视线也逐渐模糊,心肝脾肺都疼得要命,四肢百骸像灌了铅,怎么都提不起来。
“崔良。”她虚弱地叫了一声。
崔良没有回应。
李樱桃呛了口血,踉踉跄跄地走到崔良身边。
崔良毫无动静。
李樱桃屈身探了探他的鼻息,人已经凉了。
她停顿半秒,从袖口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聚魂符,贴在他脑门上,随后艰难地背起他,往别墅外外跑去。
随着一波又一波的天雷倾泻而下,山间亮得如同白昼。
隐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魉无处可逃,具被天雷轰成了渣滓。
李樱桃的眼睛也被闪电刺得生疼,一时间看不清方位,接连撞碎了几块价格不菲的玉板。
她眯着眼,拽着崔良躲进一个绝缘的玻璃水房。
下一秒,她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后山发生大规模滑坡,继而引发了一场局部地震,大片土方从山顶滑落,覆盖住整个桃花山庄。
李樱桃看着头顶上有些碎裂的玻璃,赶紧拨通上司杨瑾的电话,请求支援。
半个小时后,一架武装直升机飞来,将她和崔良救回特别安全部大院。
下了飞机,后勤的宋主任带着院部的朱科长已经恭候多时。
两人指挥着内勤人员,将她和崔良运上担架,准备前往院部急救。
李樱桃见状,赶紧跳下担架,边摆手边解释:“我没事。朱科长你看看崔良,他还能抢救。”
宋主任抢在朱科长前,来到李樱桃身边,想要搀扶她往办公大楼走。
李樱桃不露痕迹地躲开他的手,边走边问:“老宋,杨主任回来了吗?”
宋主任说:“昨晚上回来一趟,又被叫去开会了。他临走前特意交代,让您先写报告,等他回来后再找您面谈。”
李樱桃点点头:“知道了。我还说请两天假休息一下……老宋,你帮个忙呗。”
宋主任面露难色,压低声音说:“这事儿搁以前,都不用您说,我就给您办妥了。可现在……请假调休都不归我管。您还不知道吧?部里改制了。”
李樱桃两眼茫然地看着他:“改制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的合同怎么办?”
宋主任小声说:“我听说好多人的合同都要重置。”
李樱桃倒抽了一口热气,咳得惊天动地。
宋主任觑着她的脸色,接着说:“其实吧,以您的本事,出去挣得更多。”
李樱桃眼神一僵,动了动嘴唇,没吭声。
宋主任趁热打铁道:“就您上回送我家丫头的护身符,有位买家出价三十万。”
李樱桃一怔,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意味不明。
宋主任嘿嘿一笑,点头哈腰地说:“也是赶巧了。我家那死丫头没事儿就爱显摆,让识货的瞧见了,非要当场买下。虽然那人开价三十万,但据可靠消息,那护身符的价值远不止这个数……”
他摊开手,比划了个“五”。
李樱桃偏头瞥了他一眼,依旧没说话,临时换了个方向,往大院外走去。
宋主任见她不接话茬,也不着急,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还十分体贴了叫了辆出租送她回家。
等出租开走,他收起谄媚的笑容,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先生,是我。”他沉默一下,低声说,“鱼没咬勾。”
对方轻笑一声,声音清冽而低沉:“不着急,慢慢来。”
……
“姑娘,狸儿胡同到了。”
司机师傅侧过头,隔着铝合金的栅栏对李樱桃说,“钱付好了,您直接下车就行。”
李樱桃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说了句“谢谢”,推门下车。
她溜溜达达地往家走,冷不防听到背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吓得她一哆嗦。
回头一瞧,是居委会治保积极分子王大妈。
李樱桃一脸刚下夜班的疲惫,有气无力地问:“您有事儿?”
王大妈紧走两步,打量着她惨白的脸蛋,啧啧道:“瞧你这脸色,盖张白布够抬走的了。刚下夜班?”
李樱桃点点头,眯缝着眼睛打哈欠。
“那我就长话短说。”王大妈抬手一指胡同宣传栏里的通缉令,“这个通缉犯跑咱们这片来了,你们小年轻上下班都小心着点,尤其是回家,关门前看看周围情况,遇见不对劲的马上报警。”
李樱桃耷拉着脑袋,便秘似的“嗯”了两声。
王大妈看她困得睁不开眼睛,也不再多说什么,嘱咐她醒来记得看告示栏里的相片,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李樱桃见她离开,抬头扫了眼告示栏,从包里掏出钥匙,慢腾腾地打开自家院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息都没有。
李樱桃忽然想起了什么,叫道:“大米!”
北屋内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猫叫。
李樱桃松了口气。
窗台上,肥硕的猫影逐渐抽条,变成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男人。
男人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唯有嘴唇微薄,给人一种冷淡的疏离感。
他推开房门,把她迎了进去。
李樱桃在玄关处洗了洗手,捏着眉骨说:“我得睡一觉,你饿了就叫外卖,不用管我。”
大米应了一声,柔声问:“要不要给你也买一份?”
李樱桃摆手:“不用,我有方便面。”
说着,她倒在沙发上,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
大米盯着她看了会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进卧室拿了条毛巾被盖在她身上。
李樱桃翻了个身,睡得很不安稳。
恍惚间,她又梦回青龙观。
那里依旧残肢遍野,血流成河。
画面倏地一转,四周的景象变得十分抽象。
她置身于寸草不生的沼泽,无所归依的孤魂野鬼正在她身畔游荡。
她一眼就认出,这片沼泽是老家的养尸地,她尸变的地方。
无尽的血雾充斥在晦暗的空间,一轮血月高悬天际。
两个千娇百媚的女子赤着双脚,从沼泽上飘来,跪在她停灵的地方。
一只修长而骨感的手掀开女子的天灵盖,将里面的虫卵尽数覆在她身上的缂丝陀罗尼经被上。
“盖棺。”
随着男人低沉的嗓音,一道黑色气体注入棺中。
李樱桃闻到一股恶心的甜腥。
蛊女的血液顺着血槽流淌进来,瞬间淹没了她的口鼻……
李樱桃在窒息中惊醒,眼前冒出一片金星。脖子也歪了,一时间动弹不得。
她落枕了。
一股难以言说的戾气在她黑黢黢的眸中翻滚,白得透明的手背暴起一片青筋,看上去格外狰狞。
就在煞气即将外溢的刹那,她听到大米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她还没醒呢,回来就昏睡。对,一直睡到现在……”
她打了个哆嗦,浑身的煞气与杀念土崩瓦解。一双水灵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大米……手里那充满诱人香气的酥炸鸡腿。
“行吧,等她醒了我转告她,就这样,挂了。”
大米随手把手机扔到茶几,撕了块鸡腿肉塞进她嘴里。
“饿了吧?”
李樱桃“嗯”了声,扭动着嘎嘎作响的脖子:“杨瑾打来的?”
大米一点头,油乎乎的手掌直奔她的后颈:“别动。”
李樱桃“嘶”了一声,皱起眉头:“你手劲儿太大,再把我脑袋拧下来。”
大米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手掌一摊,一只黑虫在他掌心游弋。
李樱桃悚然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怎么进去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大米手指一撮,黑虫化作一团灰烬,被他一口吹进垃圾袋里:“脑袋什么时候掉的你知道吗?”
李樱桃心虚地垂下头,嬉皮笑脸地说:“下次注意。”
大米哼了一声,泄愤般地啃着鸡腿,无意中露出手腕上的红痕。
李樱桃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咄咄逼问:“你还说我。你又是怎么回事?”
大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被雷火描了个边儿。我是为了救那女的……”
李樱桃眼皮陡然一跳:“纪泓?”
大米噘嘴道:“就是她。虽说披着一副正义凛然的皮,谁知道内里是个什么东西。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樱桃觉得纪泓不是那种人,皱眉道:“你别总把人想得那么坏。”
大米冷笑一声:“是你总把人想得太好了。”
两人相互瞪视,半晌,同时别过脑袋。
“把我手机还给我。”
李樱桃率先打破沉默。
大米立刻从善如流道:“手机没电了,我放卧室里充电。”
李樱桃掀开身上的毛巾被,踩着拖鞋去卧室拿手机。
还没拔下数据线,手机铃就响了起来。
来电人杨瑾。
李樱桃瞧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夜里十一点半。这时候打电话过来,一定不是小事。
她果断摁下接听键,就听对面劈头盖脸地问:“李樱桃醒了吗?”
“醒了。”她哑着嗓子说,“找我干嘛?”
“崔良疯了。纪泓死了。”
李樱桃心头一沉,堵在胸口的淤血哇地吐了出来。
……
午夜十二点,杨瑾开车他的黑色奥迪来到狸儿胡同。
他是个非常年轻的男人,西装穿得一丝不苟,容貌秀雅清俊,一副金丝边眼镜透出一股严谨的精英气质,一眼望去,还以为是哪个偶像剧里私逃出来的霸道总裁。
他敲开四号的院门,李樱桃和大米已经收拾利落,一前一后的走出来。
“上车再说。”李樱桃一抬手,轻描淡写地抢过了杨瑾的指挥权。
杨瑾好脾气地点点头,转身返回胡同口开车。
在前往安全部的路上,他简单说明了下现在的情况。
崔良是下午三点恢复的呼吸,晚上七点睁开眼,就开始发了疯似的自残,几个外勤捆不住他,愣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眼睛抠下来。
“他一直念叨着纪泓的名字。刑警队那边也反馈过来,说纪泓丢了。”
杨瑾缓缓地说:“纪泓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太平间。但他们找遍了整栋楼,也没能找到人。”
大米忍不住插嘴问:“最后是在哪儿找到她的?”
杨瑾瞥了他一眼,轻声说:“桃花庄园,那栋被火焚毁的别墅里。”
李樱桃与大米对视了一眼。
杨瑾补充道:“是三组外勤发现的。她穿着新娘子的喜服,表情安详地躺在里面,身上没有多余伤口,是窒息而死。”
李樱桃脸色一冷,自嘲道:“合着我白忙活了一宿。”
杨瑾低低地叹了口气:“纪泓有个妹妹,叫纪然,是个十八线小明星,上来就哭得梨花带雨,还说她姐姐是替她死的。人已经控制起来了,老许在审。”
李樱桃听得脑袋发木,有点反应不过来。
大米挑起眼皮,不咸不淡地问:“知道纪然签得是哪个娱乐公司吗?”
杨瑾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好像是徽東集团岳志华旗下的。据说她年前傍上了岳志华的三公子,上了部即将大火的古偶……你觉得她有问题?”
大米阴阳怪气地说:“娱乐圈的水可混着呢,弄不好就淹死人。”
李樱桃蹙起眉头,低声嘀咕:“怎么又是徽東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