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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戏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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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承瑾很快便知晓了执瑜险些砍了树的事,只是先没去找执瑜,而是过问了李顺儿。

李顺儿其实最知道主子想的什么,便回忆起前些日子在小渔桥的时分。

小渔桥街前就是小渔桥,一过小渔桥,便是寻常百姓居住之地,达官显贵极少踏足。

不过对白执瑜却是不同,他生身母亲王氏是当今皇太后。

传闻先帝初封她为皇后之时,特派人修缮小渔桥,特命人栽了一棵古槐树。

皇太后唯有白执瑜一子,自落地起,大小事务,无一不上心。

直至先帝去后,皇太子白擎珹继位,白承瑾受封淮安王,先皇曾另筑王府,予以两位王爷居住。

自此,白执瑜便再也没见过他的母后,佳节宴席,她也称病不出席。

先帝三子,长子继位。

新帝仁爱,特将两位弟弟,一个加官进爵,赐封地滨州,一个送出宫外,入先帝从前下旨修筑的王府居住,都是称得上是安排得妥当。

可从此执瑜便再难见得母后一面。

月余便递去书信,回复却也不过相似。

白执瑜是极厌烦管那些旁的那些个繁文缛节,却很情愿见一见自己的母亲。

执瑜掀起窗帘一脚,探望去,远远地便看见那棵古槐,亭亭华盖间几簇洁白的苞朵星星点点。

母后素喜槐花,先皇恩典,连王府院中也特栽植一棵参天而上的槐木。

轿撵方落地,小王爷便引帘而下,突然起了兴致。

他偏过头,向李顺儿道:“那日我听芳闺说,公侯子弟,能识字的,都去抄录话本来看,布衣白丁,也都喜好听说书唱曲的,我竟没见过,你且带我去瞧瞧。”

李顺儿开口道:“我的爷,您这样身份的人儿,这世间顶好的词曲,哪有您没见过的不是,那些个陈词滥调的,怎么入得了您的耳。”

“宫里的曲子是精致,可民间到底也有长处,是宫里所不能及的。”

李顺儿最知晓他主子的脾性,言语中总是温和着,固执起来却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只得领着他去了。

远望去,木条搭建的台子,织草的斜顶棚,左右各悬一片橘红旗帜,台前围栏饰以朱砂红、靛青、艾绿色布条。

一方戏台之后,隐隐掩掩,灰黑青瓦,连片的黯淡,单薄的彩旗也鲜亮起来。

二人在人群中拥挤着,终于从丛丛发髻中见得一袭朱裳。

这一出叫《黄将军三闯渡江山》,说的是,北朝开国时,黄昇将军带兵围堵关山口,接连三次进攻,巧解敌军设伏,攻破最终防线。

唱演黄将军的武生手持长枪几步上前,当下引得一众喝彩。

两人来时,这戏已唱了大半,未有几时便唱罢,黄将军执剑高歌,众将士欢歌和之。四下里掌声雷动,欢呼一片。

李顺儿转头看去,自家主子也随着雀跃之声鼓掌,便也拍掌叫好。

接连着一出,叫《垂帘梦》,说的是,美人秦枝梅与才子张端安,二人相识相知,历经磨难,终于喜结连理。

秦枝梅窈窕婀娜,台下人却不领情,临了了只有零星响动,细碎言语。白执瑜却是满面欢笑,抬手称赞。李顺儿本兴致缺缺,见状也同声喝彩。

是戏作罢,台上半晌不见人影。戏台上不唱了,四周竟都吵嚷起来。

是时阳光盛大地散漫开来,团团围着的,闷着一股人气。

李顺儿便道:“瑜爷儿,咱回去吧,这出怕是不唱了。”

才说着,便有一女子踱步登台,众人都静默着,只瞧她颊上酡颜,薄唇绯红,眉眼俏丽,发是垂鬓分肖髻,体态娇媚。

当下众人拍手叫好,无不称绝。

不知何处有人开口道:“出落得还算标致,只这腮帮子涂得也忒红了。”

倒也有人应道:“这还是锦城城里,旁的乡野村落里更不知道怎样了。”

又有人言:“这一出作的是什么?”“这唱的是王碧初。”语罢便是欢声一片。

执瑜不解,偏头问李顺儿:“王碧初是何人?”李顺儿缄口不言,眼神飘忽着,时或瞧看他的脸色。

身旁有人答道:“这王碧初,作的是当今宫里顶尊贵的女人。”

白执瑜更是疑惑,他曾见过皇嫂,并不姓王,且端慧沉静,绝非这般柳娇花媚之态。

王碧初独立小渔桥边,望见朱渚筅直立风中,饱览潋滟水色。

朱渚筅乃是潇洒小生,王碧初心生欢喜,又唯恐冒失唐突,徘徊着不敢上前。

好在丽人有情,郎君有意,朱渚筅上门求亲,二人便定下婚约。

许是两情总难长全,皇帝带兵南下,朱渚筅受征为兵,从此二人天各一方。

王碧初日夜伏在织机前,亲绣大婚所用的霞帔、广袖长衫,“岁岁存好丝,取做缝袖边。”

时或晴好,她也登上小渔桥,长望水光,“婚装已齐备,捷报何时传。”

大军攻占滨城,王师北还,碧初眼见千军过境,却不见心上人。终日伏案织作,泣泪涟涟。

大将刘常盛途经此地,闻有女子呜咽之声,询之邻里,皆言:“日日如此。”心觉甚异,同僚把酒言欢之时,偶有提及。

皇帝听闻此事,心中疑惑,亲临小渔桥,眼见其貌若天仙,听其言,感念此女长情,便封为妃嫔。

执瑜这才觉出味来,这王碧初再不是别人,便是他的亲生母亲,王太后。

槐树乃是先皇对小渔桥子民的的恩赐,底下的贱民们非但不感激,还编造谣言辱骂太后。

身为高高在上的皇子,虽一直养尊处优,可自认也不曾刁难残害百姓,岂能不因此难过。

承瑾听罢,心中了然。

几日过后,承瑾称说自己半月后便要离开锦城,便唤来执瑜,一同相谈。

执瑜缓缓向他走来,仍与自己的皇兄相隔着几步,便不肯再上前。

承瑾走上前,尽量把声量放低,声色温和些,道:“执瑜,你从来懂事乖巧,自然知道哥哥说些什么,并不是存了心害你,为难你。”

执瑜抬起头,微微颔首,并不应答。

其实他从来也不是孤身一人,即便是现在,也还有几个随从在暗处跟着。

先帝教子严苛,唯有他身为嫡子,自出生起便在关怀和笑容中成长。

二位兄长却总有不遂父王心意的地方,从前白承瑾不慎打碎了一只青玉花瓶。

不过那瓶子成色不很好,也不带雕纹,总以为并不打紧。

可先帝一见了,竟勃然大怒,罚他长跪殿前,骂了半个时辰仍觉不解气。

执瑜微闭上眼,仿佛又看见兄长颤颤巍巍下跪的情状。

他一向最恃才高,难免自傲,那时却深深垂着头,面色苍白,嘴唇发抖,连一句告饶的话也不敢说。

见到弟弟来了,他抬眸瞧去,眼泪如珠,是时才簌簌落下。

执瑜难以忘却那眼神,哀求、惊惧、或许还有几分埋怨。

他一转身朝着父王哭起来,皇帝忙抱起执瑜,连声安慰,自然不去理会跪在地上的,同样也是他的儿子。

后面承瑾的母妃去问过,那只花瓶,原是从前公主的爱物,也无怪做兄长的不高兴。

可她只觉着骇然,到底都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捧在手心里,另一个,竟比妹妹喜欢的花瓶还贱么。

好在执瑜不必知晓这些,他只消做他的闲散王爷便好。

因为白执瑜既有皇恩偏爱如此,更不必提母亲的庇佑。

三位皇子,也唯有他生身母亲地位尊贵。

王太后心细,自小他的一饮一食都由她亲自打点。

到了学书的年纪,更是日日亲询教习先生,考他功课,若有答不上的,从不加以指责,只是耐着性子再教他背住。

……

眼见执瑜并不应答,只是呆滞着神色,承瑾略略叹气,也终于垂下头,深深思索着。

“我知道你总是体贴,从来不同旁人计较什么,这在宫里都是顶难得的。你从不好读正史兵书,却也肯在诗词上用心,哥哥不因此指责你。”

说了这些,见执瑜仍是无所回应,承瑾深深吸了口气,复又开口道:“只是一样,你须得要明白。”

“咱们一早从皇宫里出来,许多事情,已然同前时两样,你若还同从前一般,行事上总是从心从欲,便不好了。”

说罢,他便起身匆匆离去,只留下执瑜在原地,神色呆滞,半晌也辨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之后,兄弟二人又一如从前,谁也没再提是日之事。

这样兄弟相伴的时光并没太久,月余过后,皇帝的一纸诏书下达,淮安王便连夜驱车,回到滨州当差。

对于白执瑜而言,这时日仿佛从来没什么不同,宛若穿石滴水,一寸一寸地落下,熬得人愈发没了知觉。

实在想不到法子度过光阴,时间便变得沉重,沉淀了许久的往事也会涌上心头。

难以自抑的时分,也偶到小渔桥边,只是再没收到母亲亲手烹制的连云槐花糖糕,相似书信倒是通得多。

而那日特赐的一匣槐花糖糕,他特差人放到冰窖里存好。

白执瑜总想着,再见到古槐下给他半块白滚糕的姑娘时,亲自赠予她,再告诉从前皇宫里的趣事。

她必然认认真真望着他,眼中透出无限心绪,皎洁明亮。

思及此处,执瑜脑中便浮现出她脏污的脸上,独独一双晶亮的眼眸,在洁白无瑕的槐花前,熠熠生辉,那般纯净。

盛夏里,晨光烈烈。

执瑜向来身子骨弱,大多时候不乐意出行,唯恐平白沾染一身暑气。

于是差人用瓷盆盛了冰块放在厅室中,斜倚在海棠木雕银丝贵妃榻上,一手执着竹简。

或有读到一句:“羔羊之皮,素丝五紽。退食自公,委蛇委蛇。”觉之有趣,立刻想到,见了那小女子,也告诉她这句。

她若是不懂,执瑜就一一说给她知道。

时或读不进书,执瑜只好同几个仆从下棋,府邸上下都赢了个遍,便又觉着无趣。

那日突发奇想,欲差人雕出一副翡翠棋盘,好同她一起下棋。

由于这事一直搁在心上,干脆命锦城顶好的师傅搬来府上,读书游乐时忽然想到好的点子,忙告诉玉师傅,与他商讨对策。

这样一月半过去,竟然真的打造出一副棋盘,一车一卒都细细设计过,每一处飘花都恰如其分。

棋盘虽已造出,却从来舍不得用,他命李顺儿收好,留着到时与她一同玩。

后来突然想到,从小无父无母,未必有人教她下棋,又亲裁硬黄纸,用涓细的字书写象棋的玩法规则,好供她随时研习。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中:“羔羊之皮,素丝五紽。退食自公,委蛇委蛇。”引用自《诗经-召南-羔羊》

摸摸的废话:

重读本章时,真的深深感到白执瑜身为王公贵族的纵情肆意,挥霍无度。但其实他只是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并不是本性就坏。

想到后来许多事,他能理解淑椒,也很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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