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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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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爷胡闹的事到底是传到了宫里,太后叹了口气,也只好先去面见皇上。

皇家母子二人在正殿会面,一时相对无言。

皇帝的生母的安妃去得早,他十二岁以后便由王太后养育,只是不同于执瑜,懂事得早,总还惦念着亲生母亲,知道太后是因着怜惜多照顾他些,从来不与她怎样亲近。

还是王太后先轻轻一笑,示意让贴身宫女皇帝倒了盏茶,开口道:“前一阵子,你弟弟入宫,才送给我些上好的银针白毫,皇帝且尝尝,合不合胃口。”

皇帝淡淡瞧了一眼,却不动手,应道:“承瑾一向在这些事上花得心思最多,儿子也是知晓的。”

太后听了这话,只顿了顿,便道:“后宫里人人都说奴家是最享福的,这些年,有你们兄弟二人在大事小事上精心筹谋着,儿子们都成长些了,做母亲的自然不必再像从前一般费心劳神。”

皇帝只是淡漠,身边太监另斟了盏茶,他才举起杯子轻抿一口,“承瑾,这几年在滨州掌事,旁的都是寻常,只不过他这人,性子还是太板直了些,总有些不好周旋的时候。”

“承瑾自幼便是憨直性子,顶好是能有个心思活络些的帮衬着,依我看……”

“母后安心,承瑾身边自有忠诚良将,个顶个儿的能言善谏,儿子再是无用些,也不得教弟弟管辖一方,却遭奸人蒙蔽。”

“如此……也是好的。”

“这些时日,儿子同承瑾忙着前朝国事,虽替母后方方面面周全着,总还有些不妥帖。执瑜在宫外住得久了,自然也思念母亲,前些时候刚修缮过了清华殿,不如把执瑜接回宫,他跟在母后身边,郑这个做兄长的,也能安心些。”

太后道:“先皇崩逝过后,这些年岁,奴家也是糊涂了。从前养育你们的时候尚还知道加以管教。有了执瑜,竟糊涂起来,放任了他去,变成现在这么个泼皮儿。”

皇帝端详着杯中浮沉,茶水色如青玉,涟漪如云,悠然开口:“执瑜性子最温良纯和,从前在宫里,最得娘娘们喜爱。如今宫里头只有奉阳一个公主,太妃们也孤寂,有执瑜在,总还是热闹的。”

“太妃们好容易到了这个岁数,都是要享清福的人,何必去叨扰她们。执瑜这个顽劣性子,锦城再容不下他,如今也只有让他去安华,历练历练。”

皇帝举起茶盏,眉间微颦,只因着他是皇帝,喜怒形色是绝不能教人瞧出来的,“执瑜身子孱弱,安华苦寒,怎么使得,还是留在锦城,不在宫里也好,便留在城中,母后若是思念他,也可唤到宫中。”

太后举着一只描金墨兰油滴盏,轻抿一口,入口先是泛着苦涩,后又是微微的青草甘香,她的手微微颤动,却想着这茶太苦,自己最不喜欢。

入宫的诏书很快传到王府里,小王爷不知是何缘由,忙不迭准备起来。

“李顺儿,你去把我宝箱里的那件银丝对襟袍子取来,桂枝,我有一件长命锁一向是你收着的,你且去寻来。”执瑜指点着,自己则对着铜镜瞧了瞧。

待到桂枝喘着气跑回来,帮他系上那只已然有些泛乌的银丝锁。

北族人多好用银器,孩童出生时便佩戴银器,女子有孕时要特制一条银腰带,大婚之时还请能工巧匠打造一对雕纹银梳。

执瑜出生时,王太后也为他备齐了全套的银饰,只是多年未曾佩戴,尺寸已然不合宜。

是时,芳闺在一旁笑道:“王爷几岁了,还好戴这个。”

白执瑜听得清清楚楚,却不答,一时望着镜子,愣了神。芳闺当下知道这话说得不好,悄悄退出去了。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他才放下那串银锁,语气只是淡淡:“倒也是,我早不是小孩儿了。”

好在小王爷的不悦都只是片刻,未有几时,他便吩咐道:“我那件袍子是年下才做好的,总不至也小了,拿来我瞧瞧。”

李顺儿便将华袍披在他身上,系好丝扣。长袍以平淮特产的丝绢打底,镶浮着薄纱,用纤纤如发的银丝细细密密绣出花样。上身,端得是翩翩之态,游若浮云。

“这料子真是好,穿在王爷身上,更显出风流了。”桂枝笑道。

芳闺闻言,撇过她一眼,心道,风流不风流的,实在轮不着你在此卖弄。她不知晓桂枝也瞧见她轻蔑的目光,忙是收了笑,自到一边去了。

“嗳,咱们王爷这样俊秀人物,穿上身的衣服,哪有不好的。”李顺儿也笑道。

“这才好呢,千万不能让母后觉着,这几年我在外头过得委屈,连件好衣服也没有。”执瑜笑得心满意足。

“是了,过天我再着人采买些礼品,顶好是能送到宫里也显得稀罕,也好显一显咱王爷的心意。”李顺儿满脸堆着笑。

“顺儿哥真是有趣儿,宫里头什么新鲜玩意儿没有,还短咱们府里头出去的。”芳闺说道。

“这样长的时间,不知道母后如今怎样。”

“太后娘娘有王爷这般聪慧的孩子,又有当今圣上的庇护,是最有福气的人,自然是好着呢。”奶娘王妈应道。

可惜这话并不算受用,执瑜听过,只是磋磨着身披的纱袍,再没开口。

很快便到了进宫的日子,小王爷搭乘着轿撵,匆匆行驶。

执瑜一身银纱白衣,好不潇洒。他小心揭开轿子两边的纱帘,人来人往,看不出是何地何处。

“还没到么?”

“不急,许是还有一炷香的时候。”福润应道,今日只有他跟来。

向皇帝请过安后,便到后宫中去,第一位见着的却不是王太后,而是在院里碰见的白承瑾生母陈太妃。陈太妃年轻时候并不受宠,先皇崩逝过后,从前那些得意的妃嫔便再比不上她了。

这些女人生活的根基到底是男人,丈夫生,便靠着丈夫;丈夫死,便是儿子。

“瑜儿相貌是愈发标致了,奴家瞧着却是瘦了些,可是府里的厨子不好?”陈太妃道。

“皇兄从宫里拨来的厨子,没有不好的,怕是我生得比从前高了些,娘娘忘了。”

陈太妃上了年纪的人儿,笑起来眉眼弯弯,显出几道笑纹,平和周正的脸上最是有几分慈祥的富态,应道:“是了,奴家老了,记性不好,定是咱们瑜儿长高了。”

“这话不对,我自小便看见娘娘,如今倒比从前更貌美些,何来年老一说。”

“你这孩子,无怪从前宫里的娘娘都喜欢你。行了,快去给你母后请安,莫教她候着。”陈太妃笑意更深,嘴上推托,心里却实实在在泛起一股暖流。

这话并不假,从前宫里头都说小王爷生得最秀气。

脸型端正,年纪小,显不出些轮廓,一双眼睛属短圆型,眼尾偏垂着,时或显出几分呆气。鼻子不算挺,细直着,更显出些柔和,嘴唇淡薄,形状分明,本就是看不出年纪的面相,如今仍旧不乏稚气。

这样端秀的样貌,旁的不提,是最讨女人欢心的。执瑜出生时,皇宫里头有些年头不见婴孩,不单是父皇母后,妃嫔们见了也喜欢抱着他逗趣儿。

入了殿,眼见王太后正与杨太嫔一同饮茶。杨太嫔膝下独有一位年幼的奉阳公主,到底是有子嗣的,不得不多做打算,因此常来太后宫中走动。

“儿臣给母后请安,给杨娘娘请安。”

王太后虽见着儿子走进厅中,却并不开口应答。

她从前也是极娇美的,只是起于寒微,在宫中数十年历经世事,年岁也渐长,如她这般的北族美人是最经不起时光磋磨的,两颊凹陷下去,颧骨更显突出,鼻梁高挺,长眉也是浓烈。

如今端坐在金丝楠木雕的宝座之上,总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好在她一双眼睛生得精致,还能看出从前几分秀雅,只仿佛烟雨朦胧着,不很清明。

杨太嫔一向和善,育有幼女,对年纪小的孩子格外疼惜些,轻轻放下手中一只花纹瓷杯,以示提醒。

足足教执瑜跪了一炷香的时候,才开口唤他起身。

“怎么竟穿了这样一身,倒比宫里头的皇子穿的还好。”

宫里哪里有皇子。劈头盖脸,就这么一句,执瑜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

杨太嫔看出他的神色,解围道:“瑜儿这样小的年纪,哪里知晓这些。瑜儿,告诉你母后,是不是这样?”

“母后,都是儿臣不懂事,从此记住了,再不会犯。”执瑜又跪下。

“你如今十五之龄,民间这般大的孩子,能于一家之中独当一面的,也不少。”

四下里静默,太后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方才可去见过皇上。”

“见过的。”

“我听闻你险些砍了先皇留给你们兄弟的树。”

“儿臣糊涂,一时心急,实在不是有意。”

“上回承瑾进宫,我有意叮嘱他好生教导你,如今看来,你大抵并不听他的话。《尚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你非但不用功读书,也不懂得孝悌,以我如今的年纪,实在教不了你,若没旁的事,便退下吧,以后不必再来了。”

执瑜这时才抬起头,眼中已是雾蒙蒙一片,眼珠也不敢转动,只是呆愣地望着,却也看不清前方。稍时才回过神,向着母亲叩首,泪水滴落,渗入地毯中,就好像心底思绪,窜入深处,却还在表面上留着晕开时的痕迹。

“儿臣明白,惟愿母后体态安康,享千万岁寿。”

是时,杨太嫔在旁说道:“瑜儿,不如同去奴家宫里,奉阳许久不见你,昨儿还提起你呢。”

执瑜正起身,抬眸瞧了眼太后,便同意了。

到了杨太嫔居住的寝殿,她拉着执瑜的手,让他与自己同坐一处。

“杨娘娘,母后从此,都不再管我了吗?”

“哪儿的话,奴家也同是做母亲的,为娘的从来心最软,怎舍得真抛下你。太后总有许多难处,你年轻,还不能明白。”

她为执瑜倒了茶,轻轻整饰他落下的一缕发丝,又道:“我从见到你,就知道你还没变。在这世上,人心是最易转改的。你自不必在乎此一时彼一时的风光,只要能保全好自身,该属于你的总归会回来。”

执瑜看着杨娘娘,一时无言,许久才从位置上起来。

“杨娘娘不吝赐教,儿臣万分感激。”

福润瞧着王爷从宫里出来,神色满是疲乏,丝毫不见初到时候的潇洒。

回程时,执瑜一直静默着,突如其来一句:“那天我闹嚷着要砍树,还好有你拦下了,都怨我,教你们那般心惊胆战。”

“王爷不必挂怀,本也算不上什么。”

执瑜只是垂着头,自顾自说道:“到底是我的不是。”

福润惊道:“奴才卑贱之身,实在承受不起。”

小王爷不再说什么,只听见深深的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中“孝乎惟孝,友于兄弟”引用自《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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