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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饶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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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兄弟二人初离去那晚,锦城皇宫内喧然。

淑椒一见了姐姐便直直跪下,膝盖触及地面时传来一声脆响。金淑柠哪里会善罢干休,拔出身边侍卫的剑丢在地上,双手抄起剑鞘,几欲砸向她。近卫身配的剑鞘乃是黑铁淬炼而成,淑柠双手举起,还险些跛了脚,若是不甚击打到要害,可不得了。

一众随从见状,纷纷惊得下跪,“长公主息怒!”

平日里随侍淑椒的太监饶安胆子大些,跪在地上朝前挪了挪,反复磕头告饶道:“长公主息怒,我们小姐千金贵体,万万砸不得,真要伤着了危及性命,那便不好了。”

话音未落,淑椒低垂的脸上,眉头微蹙。

饶安是胆子太大了些,还敢替她说话。

许是金碧辉煌看得久了,发干发酸,不自觉便闭上双目。

倒也未必是,她眼下泛着青黑,显然很多天没能好生安眠。不知怎的,总想起桂枝逝世前不甘的模样,日日梦魇。

金淑柠本不是真要打她,不过是一时恼怒,正要放下时,闻说此言,方平几分的愤意忽又冲上眉梢,将剑鞘重重抛到一旁,一个丫鬟遭砸得吃痛,也不敢叫唤。

屋里头烧着碳,穿得一多便略嫌闷热,淑椒只觉着脑袋里蒸着热气,怎样都散不开。

金淑柠大概是要好些,她着一件赭朱色广袖浮纱褙子,上纹饰金丝描边的众凤还朝图样,十样锦的衣裙,从来裙子便制得比旁人短些,恰好露出一双白玉脚踝,松松垮垮套着木屐,两脚交错立着。

她端的是艳丽面容,一道羽玉眉显出几分凌厉,青色的脂粉在眼尾各勾出两尾羽毛状样式,面中一颗赤色痣颇生出些妖气。

淑柠从袖间荡出一只玉手,俯身攥紧淑椒衣领,俏丽的下巴抬起,低沉声音说道:“来,你且告给他。你如何成得了如今的金贵之身啊?若不是我,可还教你有命到今日,坏我的事!你说啊,装什么好人?”

淑椒为她一推,跌坐在地上,眸间微颤,乌黑的长睫也渐渐染上泪,虽是抬眼直视着她,却狠狠咬紧下唇,拽住衣裙,缄口不言。

净存正躺在床上,佯作已眠,可仍不忍悄悄探看。

金淑柠见其不答,怒意不得纾解,眼见身边桌上一只盛了茉莉的琉璃四方盏,挥袖掀翻在地,当下便碎裂开来。

从琉璃盏落下,直到爆裂的声响传来,淑椒一直怔怔望着。

那是她从王府里带出来,从前执瑜赠与她,供每日装各样式鲜花的。

猝然,便有旁的吸引众人目光,一个丫鬟遭飞溅的琉璃碎片割伤了脸,不忍唤出声。

淑柠直直上前几步,开掌将她摔在一边,“哪个混账教养出来的,作弄什么?滚出去!”忽然又撇开衣袖,朝身边侍卫骂道:“把她拖出去,还留这个狐媚子在这做什么。”

不甚出声的小丫头求饶着教人拽了出去,从此再没见过她。淑椒看着她一步步为人拖曳着出门,退到一边,惊得面色苍白。

处理了瞧着不顺眼的,金淑柠霎时回身,一双狐眼瞪向自己妹妹,一步一停。

“姐姐,”淑椒勉强支着脖颈,轻声唤了唤,声色中仿佛有几分决绝和凄清,“白氏无能,尚□□登大宝,姐姐向来是七窍玲珑,目达耳通,为何不可称王?”

淑柠见她展现弱态,为着不教宫人稍稍缓和几分,才凑上前,道:“是王座,迟早是我金氏一族的,不论是你,亦或是我。可你也不能不顾全大局,如今朝中动荡,那些个忠于北朝的,反对本宫登基的,应当如何,你领兵代我征战么?”

金淑椒神色微动,复又起身,牵起裙摆下跪,喃喃:“淑椒无能,不能安定朝中,愿受一切责罚。”

“哈哈,如此便不必了”,金淑柠轻笑几声,一挥衣袖教众人退下,见再无旁人了,方才俯下身,将淑椒散下的几缕发丝牵起,缓缓别到耳后。

她凑近了淑椒,软声道:“妹妹生得真是,风华绝代。领兵占据都城时,有一姓丰的将军立了功,待到当朝,本宫将封他为宁山大将军。只是人尚年轻,又是从前北朝郡丞,本宫这心中,到底有些不安,若是……能有亲眷,在他身边。”

淑椒攥着衣裙的手微颤,叩首道:“姐姐所求,淑椒定然尽全力为之。您,不必担忧。”

“那……本宫定会预备好了东西,好教妹妹风风光光的。”

“多谢……多谢长公主。”淑椒再叩首。

刚才淑柠早早遣散了众随从,待到她一走,便只余下淑椒仍跪在地上。真见她没了影,淑椒方整理好前襟,立起身,因着跪了太久腿发软,还偏跛了下。

她走得近了,净存立即阖上眼,佯作睡去。淑椒替她掖好被角,自己搬了凳子来,坐在一边,望着她的睡容,轻轻叹出一口气。

“淑椒”,她忽地从床上起身,将淑椒搂进怀中,几欲说些什么,最后也不过喃喃:“真是苦了你了。”

净存到底身子骨好,没有几日,便不总在床上瘫着了,偶尔也同淑椒近旁随侍的人谈天。再过些日子,复又走出房门去。

一日,她特特寻了宫门口看守的付霜林,躬身问道:“付侍卫,人都称道您是见多识广,嗳,连小姐身边的人都这样说呢。”

“你是小姐身边的?”付霜林正当差,立在原处,只斜斜瞧了她一眼。

净存一愣,稍时方摆摆手,连声解释道:“不,不,我是长公主院中洒扫的。”

“哦,那你在此处做甚,这儿人多又杂,姑娘当心些。”付霜林观望四周,随口嘱咐道。

净存走得近了些,面上堆叠了讨好的笑意,也瞧了瞧四周,悄声解释道:“倒也不是为了旁的,我有些疑惑,烦付侍卫替我解答。”

“长公主身边的人,还有什么不知晓的,”付霜林瞥了她一眼,不怎样耐烦着说道:“行了,快说吧,可别误了我当差。”

净存搓搓手,复又说道:“我听闻付侍卫一向在城外南边的庄子里住,不知可知晓周边境内的事。”

“不但是如此,我哥哥可是军队里的,替长公主平定北朝,立了,立了功劳的。”他有一个翘翘的鼻子,不高,但是顶突出的,下边的嘴不觉勾了起来。

“嗳,是,是。那如今外边,怎样,可还安定?”

“安定?”他露出几分讥讽的笑,见净存呆愣神色,复又解释道:“姑娘还不知道呢,现在外头儿,乱得很,闹瘟疫的闹瘟疫,更不必提,还有好些个村子里连月里烧着熊熊大火,连我现在也只好搬到脚门边住,根本不敢待在城外边儿啊。”

她但听着,垂眸思忖,轻抚自己的胸口,喃喃自语道:“那,若是住在城外,可是连性命都难保了。”

“可不是么!”

日光一日比一日清朗起来,屋子里也暖和了些,大多宫室里头都不再烧炭,唯有金淑椒所暂居的偏殿还终日不断地燃着炭盆。

淑椒裹上白绒袄,斜倚在一张贵妃榻上,天生成的纤小骨头架子,而今也比从前白了些,瘫在一处时简直软腻腻着。

净存自己不白,也不好白皙面孔,从前在王府里每逢白执瑜迎面而来,总在心中嘀咕着,若无阳光撒在面上,反透着光,这样式,简直像个活死人。

此后自己便也多到太阳底下晒晒,好教两颊上多带些血色,免得都学了他们病猫儿似的弱态。

淑椒正举着一只竹简子看,净存便绣一展扇面,制的是折枝梅图。

净存脱下一件外袍,调笑道:“正对着就是炭火,也不觉着热,眼瞅着春日都消磨一半了,哪里还那么怕冻的。”

淑椒正瞧着简上的字,一时未曾缓过神来,从来睡不安稳,自打桂枝离去过后,她的一颗心也像搅碎了似的,身子也总不大见好。午后又是瘫软了许久,开了口嗓子也是麻麻的,像才盛上桌的绕丝糯藕,“也不知怎的,近日里就是觉着寒凉,方才已传小厨房炖了一盅羊汤,待会你也尝尝。”

“省省,我便不喝了,留着供你好好补补,身子这样差,简直像……。”净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当下噎在远处,稍时便继续埋头摆弄她的绣样去了。

淑椒虽说听得真真切切,却并不说什么,只略笑了笑,继续翻看自己的竹简。

待到小宫女饶和端了汤盅上来,替二人各盛了一碗,她生的笑面,平和时分也是勾着嘴角,眼眸是舒展,尾处娇俏,活脱脱像一只猫儿。

“饶和?你也来喝一碗吧。”淑椒尚未抬眼看她,随口道。

“是……是。”饶和闻言,断断续续应着,深深点了点头。

净存平时总是寡言,见了生得漂亮的小辈还能谈笑几句,问饶和道:“你生得倒俊俏,今年几岁了?”

“十……十四。”她说起话来总是哆哆嗦嗦着。

淑椒此时也偷着眼瞧她,不知是不是从这张脸上瞧见了旁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笑容。

净存伏在淑椒身边,“真是年轻”,说着她将下巴搁在淑椒肩上,偏过头瞧她道:“我记着初次见你,也是这么大。”她同淑椒一般年纪的。

作者有话要说:摸摸最近爱上了做手工,好希望有机会能给大家也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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