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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独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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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二人上了楼,走得远些,那人凑近店小二,问道:“他们是从何处来的,为着什么由头。”

“这……”小二有些迟疑,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忙又解释道:“先生,我不过是个下边当差的,哪里知晓这些个?”

其人闻言,轻轻颔首,“是了,多谢你”,复又从袖中取出一方布包,张望四周后,交到他手上,凑近他,说道:“还请你,替我好好看着他们,日后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一个做小二的,平白遭人交代这番,还义正严词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时也茫然,自到楼下办事去了。

承瑾带了执瑜回房,先将执瑜好生安置在榻上,略略查看过他的脸色,平日里最是浅眠的人,如今这样贪睡,怎么也醒不过来了。

他迅疾去窗边,便俯身伏在窗下,小心翼翼将帘子拉上,确保遮得严丝合缝,四面能包上救急的东西,也都收拾清楚。

一切都预备好了,方回身去,瞧见执瑜难得安宁的神色。

白承瑾一皱眉头,眼睛鼻子都是可恨地发着酸,可而今还不是时候,他在心中嘀咕着。

好在从前是做将军的,一挥手抓抓脸上,也便罢了。

稍微使了些力气推着执瑜,在他耳边说道:“执瑜,快醒醒,我瞧着情况有异。”

“什么,什么,哥哥?”执瑜挣扎着起身,睡眼惺忪。

“不怕,执瑜,哥哥在这,我带着你走,不怕的。”承瑾见了这个样子,再怎样铁石心肠的人,一颗心总是同常人一般大小,简直像遭人攥在手上,拧抹布似的拧着,难受得很。

“他们恐怕极快便能包围此处,旅店里也总有人看管着,好在天色将晚,方才我在衣橱了寻了旁的衣服,你且换上,待会我先出去,挑了安定时候,你便从窗边逃出去。此处才是二楼,你也习过武,不必担忧的。”

“好的,哥哥,那你呢。”执瑜努力瞪开红肿的眸子,细细瞧看他的神色,说出的话闻之也似燕语呢喃:“你怎么办呢?”

“不怕,哥哥在军中待了多年,不过是几个小贼。”承瑾别好他的头发,一双眼眸平日里总发着狠厉的寒光,如今也湿润润着,发髻也微垂着,像是落了汤似的。

“来,这把短剑给你,用来防身,收好了,莫教人瞧见。”承瑾递给他一只黑柄小剑,把手处镶着一颗鸽子血似的宝石。

“可是……”

“不怕,执瑜,如此时分,连命也是得进险境方能转圜的,待到诸事安稳,你在庄子后头的山林中候着我便好,不怕的,不怕……”

执瑜踌躇片刻,到底不曾说出那句“都是因着我,哥哥才如此的”。

“天色晚了,你快去换上衣服,此时一刻也不得分神的。”他的话徒然打断了执瑜一切思绪。

月光初现,执瑜更过衣,独自躲在屏风后,承瑾先前从门口随手拽了个身形与执瑜相差无几的男子,一走,当下便有许多人跟上。他只得飞也似地逃,走得越是远,越是能保住执瑜的安宁。

月色浮云间,执瑜好容易奔到林间。他面上也裹着布以作遮掩,头上发着高热,吞吐喷洒出的气息复又扑回面上,更是冒出些蒸气,心中思索着,想道眼前若是有张铜镜,必能照出他赤红着简直是病态的脸色。

可他而今不再是小王爷了,连个寻常官宦人家的公子也不能算得,哪来的铜镜。不知怎的,竟忽然想起从前豆沙说过,穷人家的女子连自己面上的美貌也不能见得,只能在河水边洗衣时,才可稍稍见得,她说,这叫“临水照花人”。

简直是发了浑,没来由的又想起她。

月色在云间晕出一圈圈鹅黄,似从丝绢上染开层层颜色,瞧着倒是温婉,执瑜躲在翠草丛间,仰着头探望天色,从前总以为月光从来对自己是毫不吝啬的,如今才发觉,她对是世间所有人都是公平之极。

月如柔练,不知怎么,竟教他想起父皇。诸事过后,他才明白,母后许是嫌恶他的;大哥擎珹和二哥承瑾,几分敬重是足的,爱,恐怕是缺了。

其实不是未曾听过旁人说道的,帝王之家寡情,只是凡事真要轮到自己,总以为侥幸。似乎众人都憎恨他,连那个未曾谋面的母亲也……

可在执瑜心中,父亲一向都是好的。后来这世上独独短了他,臣民更替了一个暴戾的君王,皇后失了不爱惜自己的丈夫,长皇子有了继位建功立业的资格,可唯有执瑜,似乎再没有人真心相待。

其实哪里能待他不好,一个男子有了权与势,再要做个好丈夫,便不应当了,不过自己的小儿幼女,稍加宠爱些,实在是易事。只是执瑜此时看不清这一层,来日也同样看不明了。

月是拨云弄彩,浮云是世上少有的清白,可天色渐渐暗下来,也染上了墨颜色。执瑜徒然心慌起来,不免生出几分胆惧,轻轻拢好面前的灌木,试图将自身遮个严实。

半晌都过去,四周传出几声响动,执瑜更是藏匿好,唯恐是贼人来到。稍时,忽地有人拨开草丛,露出一张憔悴发白的面容。

白执瑜吓得跌坐下去,细细瞧去,原是哥哥,承瑾。

“执瑜,你藏得未免忒粗糙了些。且瞧,哥哥是怎样躲的,这些个,你若是不会,可怎么好?”承瑾原是嬉皮笑脸着,说着,说着,竟也垂下头去。

执瑜闻声,忙扑上去,拥住承瑾,“哥哥,你可来了!”

“嘶”,白承瑾吃痛,低头拨开衣物,露出肋骨上一道短小轻浅些的伤口,向着执瑜说道:“你瞧,小心压着了。”

执瑜忙抚指,仔细瞧看着,颤颤巍巍着道:“真对不住,还有没有旁的伤?”

其实承瑾身后划了长长一道,直直刻进颈椎骨里去,一动便抽痛得紧,却先并不说道这些,只是轻轻勾了勾执瑜瘦削下去的脸颊,说道:“我瞧着你眼睛好了些,是不是风吹的,受了冻没有?”

眼见执瑜费力摇了摇头,复又举起披风裹着他,道:“走吧,时候不早了,好容易逃出来,若是有更多人追过来,便是不好。”

当下连车也落下,二人慌不择路,直奔向临近的庄子,承瑾寻了个高处,好生观望一番,复又说道:“先在此庄子中歇息一晚,我去寻辆车来,白日再赶路。”

承瑾攥住执瑜的手,向前奔走,执瑜本来走不动,自己因着伤也跑不快。两人虽已奋力,也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到邻庄口。

夜色深沉,庄子当口一个人也未曾见得。

承瑾张望着,紧颦眉头,突然念叨一句:“此地,似乎有异,不宜久留,我去劫一辆马车出来,你寻个隐蔽地界候着。”

还算是运气好些,承瑾但走了几步,便见到一头老牛,此时顾不得旁的,牛也是好的。承瑾便上前欲解开缰绳,手上却不知遭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灼烧似的疼。一时来不及顾及这些,他只着急忙慌解开绳结,扯住缰绳,未费多少力气,牛便随着行走,还跛了一下。

一拉到摇晃的灯火之下,才瞧见那老牛骨瘦嶙峋,一根根骨头连着薄薄的皮肉,承瑾惊得撒开手中的缰绳,连连退后几步。

正在此时,忽地钻出一只手抓上他的脚踝,承瑾飞身脱开,叱道:“谁?”

已跳开几步远了,承瑾仍按着胸脯,大喘着粗气,那只手的主人从暗处爬出。原是个手指青黑的老者,他俯身看去,是老者浑身发着红疹,自己还不断抓着脸,部分皮肤都透出些许污黑,没有破坏的,也大多都赤红着,显出血色。

“这是……”承瑾喘不过气,耳中反复回荡着在旅店时老板曾说过的话,疯也似地回身而去,口中不住念叨着执瑜的名姓。

“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快走。”承瑾本能欲将手放在执瑜肩上,略略思忖后又小心勾手收回。

执瑜苍白浮肿的面上仍泛着一分憨气的笑,稍时,喃喃念叨道:“我真是糊涂了,前时在旅店喝了口茶,竟尝出几分父皇最甚爱的普陀山云雾之味。”

承瑾没来得及看他,只是应声道:“是么?想起来,父皇在时,对你是最好的。后值崩逝,其实我并不怎样难过,可是见了你那样,也不好受。若是父皇在世,我们,我们白家许也落不到如此下场。”

“哥哥”,执瑜急促唤了声,却到底也说不出什么,哆哆嗦嗦片刻:“我,我……”

“执瑜,我从前教你习武,父皇也遣大将军华封教习过你,不知还记得多少,是不是浑都忘却了?”承瑾虽说语意平和,甚至是温柔着,面上却神色凝重。

分明不是“人比黄花瘦”的时分,执瑜愈发憔悴,他也消瘦了许多,两颊微凸,胡子不曾打理,连双眼也浊浊无神,再难看出从前丰神俊朗的模样。

“执瑜无能,到底不比哥哥们,学不会多少。”执瑜微微低头,轻轻晃晃脑袋,仍觉着昏沉得很,不甚清明。

承瑾知道,是时的执瑜早已不必自谦,所说多半是真话,也只略叹了口气,如今再责难他,又有何意义,神色又暗下去几分,直言道:“从前学不会的,如今也当是得要拾起来了,我在便也罢了,我不在,又有谁人可堪护住你呢?”

见自己哥哥低垂着眼眸,执瑜几欲张口说些什么,到底默然。只觉着肩上像背负着什么,直直坠下去,把他形销骨立的窄小肩膀都拖垮,却也不可托付给旁的任何人,如今这境况,靠别人是不能了,靠哥哥也不是根本的法子。

执瑜怎样能料想得到,天色尚未分明,承瑾周身连云似的滚起红疹子来,脸上还稍稍少些,额前紧绷着青筋,一节一节跳动着,从那中间,还能透出些微薄的生命力。皮肤上青红一片,裹上的地方早已经没有一块好地。

白承瑾低喘着气,跌坐在地上,推开执瑜,费力说道:“执瑜……快,走!前面是,就是旁的庄子了,你自己,也能,寻见出路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白执瑜的孤独巡礼

从今往后,我不会就成了孤身一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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