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野望游戏，或许现在应该叫野望集团。

穆千野愣怔地看着手机，久久不能回神。他很少用嘲讽、尖刺的语气对祝余说话，应该说，过往十年中，从未有过，最近这段时间却频频失控。

他们之间的相处，应该是轻松的，无拘束的，互相理解的，如何都不应该是现在的针锋相对。

是他的问题。

办公室门口你推我搡，最后还是仇萧雅主动进来，带着拖把，语气娇嗔，“我扫一下垃圾，你也太不小心了。”

地板上是四分五裂的咖啡，他刚刚气急时扫落在地的，看着脚下的狼藉，他突然开口，“萧雅，你在这里屈才了，我把你介绍到更大的游戏公司可好。”

仇萧雅身形一顿，“我是哪里做的不好吗？”

“野望日后不再发展游戏，也不需要原画师，你可以找更好的出路。”

仇萧雅霎时没了笑颜，她想说，即便不发展新的游戏，那原版还是需要维护的吧。可是，对方既然开口了，便没有转圜的余地，说白了，他是不想让自己继续跟着他。

她不想回答，此刻她突然很羡慕祝余，一样的喜欢，他纵容了祝余一直在他身边，而如今，他是看出来自己心里那么一丝妄想了吧。

穆千野阻止了仇萧雅手上的动作，“放在那里就好，你是原画师，不是打扫卫生的，以后我这个办公室的卫生，会有专人打扫，你先出去吧。”

以前他不关注是谁打扫办公室的卫生，也不在乎午饭都是谁订的，更不在乎每天相处最长的时间的人是谁。直到那天李毅开玩笑，把他和仇萧雅凑对，他看到了仇萧雅的表情，看到了宋云芝脸上一闪而过的戾气，这才恍然大悟。

有些蛛丝马迹以前未曾放在心上，这几天他查了办公室的监控，看见了祝余参观办公室那天的全过程。

他想知道，为什么从那天开始，祝余的话里话外都是对他有没有女朋友的试探，也想知道，为什么祝余再也没有提过要来他们公司玩，要知道，之前她可念叨过无数次。

他低估了一个女孩子的敏感，也忽略了自己这张脸的杀伤力。

可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这些显而易见的误会，一定会给祝余造成伤害，但以她的通透，这些都不重要。

她想要的，是他给不了的。

他想要的，只能等她受伤了才能明白，但是他不想让她受伤。

周烈没忍住吐槽，“所以，你昨天给陆让打电话，明里暗里说他们加班严重，就为了放某人回家陪女朋友。大半夜又开始发癫，不惜花人情介绍大案子，又怕路途辛苦，才指名让情敌那组去？”

穆千野眼尾没抬，猛灌了一杯酒，指出周烈的说法错误，“不是情敌。”

周烈笑得越发张扬，二郎腿一翘，“那是妹夫？”

兹拉一声，玻璃杯和桌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刺激的周烈掏掏耳朵，戏谑的眸光就没从穆千野身上挪开过，像看二傻子似的。

“不会是妹夫，他不行。”穆千野无比斩钉截铁。

“人家为什么不行，能力上佳，人品挑不出来错，虽说没你花枝招展，但至少人家也算俊秀小帅哥，学校里迷妹儿也是排排站的。”周烈的语气很耐人寻味。

穆千野像是喝白开水一样，又灌了一杯，轻嘲，“你看着吧，他不行，她会回来的。”

斟酌品味了一下穆千野话里的微妙含义，周烈脸上看戏的样子更重了，只不过隐隐有些担忧。

穆千野是非常固执的人，祝余更是青出于蓝，他很好奇，这两个人狭路相逢，谁能跪下唱征服。

也许，给自己兄弟订做一份跪得容易，是他表达兄弟情最好得办法。

南墙啊，不撞一撞怎么知道有多疼呢。

妹妹么？鬼才信。

这些年，穆千野资助过那几个姑娘都陆续出场过，也没见他把谁当成妹妹，能留下两个，是因为天时地利，再加上李毅做主留下的，他知晓后也没多说，见能力尚能满足需要就无所谓了。

年幼相识，一路搀扶祝余走过来，要说兄妹情，那肯定有人相信。可吊着人家十年，最后才说不爱，要是他他也疯，没反目成仇都是祝余品德高尚了。

又一个周末，祝余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王健向她抱怨最近披星戴月，毫无假期的苦闷搬砖生活。

【所以，你至少还需要两周才能回来？】

【是啊，云里雾里，新人跟项目一团乱，现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高材生。】

两个人吐槽了一下最新的境遇，也算是给彼此解个压，毕竟谁都不好过。

这几天祝余这里倒是轻松了些，那四个新人似乎被领导盯上了，稍有不认真就会被咆哮声深度洗礼。四个人也知道耍嘴皮子无用，开始一心扑在搞事业上。

只能说不愧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绩优股，一旦用了真心，进步还是明显的，这几天基本每个人都被轮番夸奖过，只有李芳还徘徊在被骂的边缘。

有老员工偷偷和祝余八卦，说李芳才是真正靠关系进来的，祝余没有接茬，表示不关心这个话题。

这周天上依旧稀沥沥下着小雨，最近祝余爱上了这种微雨朦朦之感，能让人心绪平静。

平静到她举着单人雨伞，与那个超级大黑伞碰面的时候，还有心情微笑。

“你怎么又来了？”祝余问。

“又？”穆千野尾音上扬。

“要装傻吗？毕竟你也没有瞒着我。”同款大黑伞，别无二家，这是他专门定做的，伞炳上有一个微小的野字。

这般融洽的氛围，让穆千野生出了许多怀念，他拉长尾音，像是情人在呢喃，“都被你知道了，那是不是要安抚一下我的五脏庙，我今天还什么都没吃呢。”

祝余耳根不自觉红了红，把伞面压低，穆千野看到后笑意越发明显。

她看了一眼手机，不解地问：“晚上7点钟还没吃饭？你今天在做什么？”

没忍住将目光投向他的脸，果然面色很苍白，嘴角起了白皮，看起来很是狼狈，唯有瞳孔一如既往的幽深，让人辨不清，看不透。掐了掐手心，告诉自己不要浪费心疼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今天是8月17日。”穆千野没头没尾说了一句话。

脑海闪回数到光幕，祝余指尖用力勾着伞柄，咬了咬唇，“走吧，我请你吃饭。”

这个日期很特别，每年今天，穆千野都会特别低落，她不知原因，却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陪在他身边。若是有机会，肯定帮他煮一天的饭，这一天，是一年当中他们唯独属于彼此的一天。

不是不记得，是被她下意识忽略了。

穆千野拧眉，很孩子气地说：“我想吃你做的。”

祝余走在前面，语气很是敷衍，“如果你不想一起吃饭也可以。”

穆千野挑了挑眉，长腿一迈，两步追了上去，“怎么，有了男朋友给哥哥做一顿饭就推三阻四吗？男朋友今天没陪你？”

祝余闭了闭眼，果然，一个谎言后面要跟着无数谎言，她不想解释，只觉得自己的试探可悲又可笑，“确实不方便。”

他抬眼看着祝余像是蜗牛壳一般的伞顶，突然心里很是烦躁，长臂一伸，扯过她雨伞的边缘，祝余一个失手，伞被人夺了过去，自己被笼罩在那个大黑伞下。

“打两个雨伞做什么，浪费空间。”

他的嘴角带着恶作剧的笑意，那得意的神情，到和往昔那个自已少年郎重合在一起，让祝余有些恍惚。

高三那年，春城多雨，穆千野并不能时时刻刻关照她需不需要雨伞，也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她。

好巧不巧，那日秋风萧瑟，她那可怜的雨伞不堪重负折了腰，支离破碎，撑不起她干燥的天地。

那时候穆千野去老师办公室帮忙批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祝余想回宿舍取落下的卷子，她的后桌把外套借给她披在头上，她还没跑出两步，头顶的衣服就被人扯去了。

少年眉眼藏着满天星河，哪怕乌云也当不出他骨子里透出来的光，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就要变成扑光的蛾。

少年语气不怎好，捏着那男生的衣衫很是嫌弃，“你那个狗鼻子不是最闻不得烟味，怎么还上杆子用老烟枪的衣服。”

她没心没肺的笑，语气很是诚恳，“没有味道的，很干净。”

少年不由分说，将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把后桌那件衣服随意扔给另一个同学，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好好辩辩，什么叫做干净。”

她将宽大的校服穿在身上，挡住了秋风的寒，也遮住了脖颈泛出的粉，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散在风里，“你的什么都很好呀。”

穆千野耳力不太行，走近一步，用疑惑的表情看着她。

少年人燥热扑在她身上，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蒸熟了，那时候的祝余有着一腔孤勇和对纯粹未来的笃信，她提高了声音，“穆千野，你好像在发光唉。”

那时候的少年还没修炼成如今的喜怒不形于色，他的半边身子都很僵，脸上的表情像极了教导主任，板着脸教育她，“人是不可能发光的，你要是看到了光，一定是眼睛生了病。”

她的眼睛确实生了病，让一个人在眼里住了好多年。

祝余还没有回过神，穆千野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难不成共用一把伞都不行？那你的男朋友可是太过小气了。”

期待也好，失望也好，攒的久了，都会变得麻木。

祝余神色淡淡，“走吧，隔壁商场四楼就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