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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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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别墅是宁湾生活了超过十年的地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无不烂熟于心。

还有里面的人。

宁湾实在被这种命运的必然弄得无言以对,怕什么来什么。她在门口站半天,终于认命地往里走。

短短一段路地板要给她踩穿,最后她停在沙发前,很没道理地用腿撞人:“你怎么也在这儿?”

没理她,宁湾恶从胆边生,又提膝撞他一下:“哎,你醒醒。”

感觉像是睡着,又不太像,宁湾视线无法控制地移到许清景脸上。

头顶吊灯灯光经过层层空气,来到他身上时已经黯淡下去。他躺在沙发上没有动,左手胳膊横拦在额头上。不笑时眼和唇弧度显得冷淡,弱化成藏青的光线融在微亮眼瞳中,像看不清的晨雾弥散开。

……他忽然睁了眼。

“许——!”

宁湾一只腿靠在沙发边上保持平衡,人还半倾着身。她隐约看见许清景动了动唇,下意识往他的方向靠想听得清楚点,没等靠近右手手腕被往下一压。

失去平衡。

宁湾僵住身子,和许清景四目相对。

她一只手腕被攥着,整个人几乎悬空在许清景上方,膝盖被逼跟着跪在许清景双腿中央。宽大冲锋衣右侧被一只大手拢住,很快收束的力道隔着一层衣料发痒地传到腰间。

深刻的,熟悉的力道,和不容拒绝的温度。

许清景清楚她所有的敏感点,宁湾上半身往下一软,咬牙切齿看向身下人:“许,清景!”

“抱歉,”许清景半垂眼,凤眼弧度压深,怔忪一闪而逝。很快松手,歉意道,“以为是做梦。”

入目是一截白皙脖颈,喉结说话时滚动。宁湾一口气憋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一分钟后宁湾吸了口气,站到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我来拿东西。”

“一张照片。”

寂静。

许清景没有立刻接话。

“宁湾。”

宁湾被喊到名字,条件反射站直身子。

许清景抬起头,向上看,目光飘浮过空中尘埃,落定在二楼某一点。

“我有些记不清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他用低得接近气音的语气喃喃自语:“你还记得吗。”

许清景。

清高的清,美色的景?

这里的空气和刚刚的小插曲让她有点气闷,宁湾后退一步,将手插进冲锋衣口袋,下巴也略微含进去:“忘了。”

巨大的寂静中,许清景笑了一声。

他缓慢地偏过头,在宁湾一声比一声剧烈的心跳中,轻声问:“是吗?”

宁湾故作松快地说:“太久了,记不清也很正常。”

“……”

许清景收回视线,先屈起一只腿靠在沙发上,伸手遮住头顶过于刺眼的光线。再仰头看向她,过了一会儿才笑了笑:“那很好。”

“照片在什么地方,需要我陪你去二楼吗?”

看起来神色正常,语气正常,宁湾站在原地没动。

许清景也没有在意她的防备,自顾自站起身,中途弯了下腰,拿起茶几上钥匙:“走吧,我看你拿了相机,应该有要拍的东西。”

他穿了件薄灰毛衣,领子不高,勾出不明显却伶仃的锁骨。黑长裤,身高腿长,可能是刚站起来眼前有点晕,撑了一把楼梯护栏。站在第一级台阶上回头,脚下被灯光拉长的黑影像是老旧画报上一抹残影。

宁湾还是没动。

“担心什么?”

许清景扶着栏杆问。

宁湾懒得打太极了,直截了当:“我不上去,说有东西拿是骗你的。也没什么要拍,来这里是个意外。”

“意外。”许清景思索着重复一遍,咬字发音都挺轻。

这地方再呆下去没意义,宁湾说完干脆利落转身,要走。

“不接不接,开多高都不接,说了休息期休息期,综艺?你用你那智障的脚拇指想想,我跟许清景接过综艺吗。你是入职第一年不是第一天,这种事儿还需要我——”

“我靠!”申全州差点左脚绊右脚给自己来个狗啃泥,一副见鬼了样子急刹车。

他竖起四个指头,看看楼梯上许清景又看看面前宁湾,呆滞挥手赶跑什么一样:“……嗨?”

身后还跟着个宁湾没见过的年纪较轻的男生,手捧B6大小笔记本,在申全州后头满头大汗,眼睛里只差写“完了完了我完了”七个大字。看见许清景眼睛一亮:“清景……哥。”

申全州一停他赶紧抹了把汗,呆兮兮也冲宁湾“嗨?”了声。

宁湾把手从衣袋里抽出来,不理解但配合:“嗨?”

“挂了我这儿有急事!别问我你艺人在哪儿,谁他妈知道许清景在哪儿!”申全州神情恍惚,下一秒对着电话怒吼,“不是STEP办公大楼塌了你今天都别跟我打电话!”

宁湾心说申全州这几年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可能还被油水喂胖了点。头也没回往后侧了侧肩:“许清景在这儿,我先走了。”

她一步还没迈出去,申全州身姿矫健地左跨一步挡住她去向,飞速提起身边男生衣领往后倒退:“我们走我们走,是我打扰你们了——”

“!”男生瞳仁巨震,直勾勾看向宁湾。又艰难地转向她身后。再回头,跟申全州目光接触。再转回来,唇瓣颤动地喊了声:“嫂子?”

宁湾额头青筋一跳。

许清景倚靠在栏杆上,笑笑,没否认也没肯定。

宁湾:“你认错人了。”她提步要走,忽然又听见背后人声音,温柔如水,带着微不可闻叹息:

“不要逼我做什么,宁湾。”

宁湾浑身一僵,回头看了眼。

巨大旋转栏杆盘桓而上,许清景手指虚搭在堂皇富贵漆金牡丹图案上,叩击了两下。

乌黑前额发柔软垂下,他凝望她一会儿,见她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模样,笑起来:“我要对你做什么,六年间就做了。”

宁湾两手抄兜,逞强道:“我会怕你?”

申全州走了有一会儿,宁湾才问:“让我留下干什么?”

许清景说:“想问问而已。”

“难堪的过去……”他咀嚼这个词,道,“也值得你回来缅怀?”

宁湾被一戳,有那么点恼羞成怒的前兆。

许清景:“随便问问,不用放在心上。”

宁湾:“。”

好在这时候许清景手机响了,他接电话。

光从表情看宁湾无法判断发生了什么,但下一刻许清景当着她面点开扬声器:

“宁湾,你暂时走不了。”

“有媒体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风声,车都在外面等着。一出去明早头条就变成爆炸新闻。”申全州在对面抽冷气,“你们都别出去了。”

宁湾一时半刻都不想待下去:“我就是个来采风的路人游客,他不能出去我总能——”

一噎。

申全州阴阳怪气:“你要真是来采风的路人就好了,别忘了你大学住哪儿。”

许清景刚出道的时候申全州会被她和许清景偶尔干出来的事气到跳脚,现在没想到还是,宁湾扶额,还是坚持:“我注意点。”

“全州。”

静了静,许清景跟电话那头说:“让她走。”

申全州骂了一句什么:“你把电话给她。”

宁湾没回头,拿着手机出了别墅大门。

这个时节太早,花园内光秃秃一片,天色暗下来,远处相同建筑露出一片红黑交错的瓦。

其实没走多远,申全州在电话里说:“事情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不管是辛苑还是盯在许清景身上的无数双眼睛,还有他自己……”

欲言又止。

似乎有后文,不过申全州控制住了:“你只需要在这里待最多二十四小时,外面的人拍不到东西自己会走。”

那些绕绕弯弯的关系宁湾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忽然仰头看了眼二楼某一个房间的窗户:“这里真的死过人?”

听筒中申全州放轻了一点声音:“你应该问他。”

宁湾还是留下来了。

她一想到要跟许清景在同一屋檐下待够二十四小时就浑身不舒服,尤其是没有第三个人还不能开灯的情况下,许清景的存在高得无法忽视。

全部灯都灭了,伸手不见五指。

玩了半天手机系统自带的小游戏后宁湾终于觉得眼睛累,喊了一声:“我今晚睡哪儿?”

许清景在黑暗中回答:“你可以睡沙发。”

宁湾反应剧烈:“……你让我睡沙发?我死都不会睡我屁股底下这张沙发。”

“二楼只有一个房间有床。”

借着微弱月光宁湾能看见许清景身形轮廓,他轻轻地笑了一声,侧过头:“你要和我睡同一张床?”

“……”

宁湾拔高声音:“我绝对不睡这张沙发。”

妈的太激动了,有点缺氧。宁湾用手给脸降温,恨恨咬牙:“我不信楼上只有一张床。”

十五分钟后,宁湾一手扶墙喘气,一边不可思议地问:“床呢?”

担心光亮引人注目他俩一路摸黑上来的,宁湾满脑子都是自动循环的鬼故事,这会儿就算她能克服心理阴影睡沙发,她也不敢一个人。

走廊长长,许清景的呼吸声在耳边,他刚用钥匙开了最近那间卧室的门,月光踩进来,照出有限的亮。

“搬走了。”许清景口吻随意。

整个别墅二楼,只有这间“据说死过人”的卧室有床。

宁湾往里瞄了一眼,浑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忍了又忍没忍住:“好早以前我就想问了,你妈买床都买这么小的?”

两个成年人躺在上面转个身就会碰到。

许清景不知在想什么,隔了半天才说:“他说夫妻不要睡太大的床,容易离心。”

“歪理。”宁湾没好气说,“该离心总是要离心的。”

许清景默了默,最终道:“你说得对。”

“不睡了,”宁湾恼火道,“从中间横着分开,你一半我一半,我们打坐。”

“……”

一秒,两秒,许清景往墙边靠,温温吞吞,困倦的嗓音响起。

就三个字:

“我要睡。”

宁湾:“……你不能不睡吗?”

许清景没说话,握着手机那只手遮住前额,摇头。

“一楼,或者二楼。”他直起身,说,“你选一楼。”

宁湾探头往底下看了眼,被黑洞洞空旷的一楼大厅震慑到。

沙发她是绝对不会睡的,特指这间别墅的沙发。

看看许清景,又看看二楼。

在许清景和莫须有的“鬼”之间摇摆。

“我想想,你站这儿别动。”宁湾陷入挣扎。

一楼客厅悬挂的灯走过一圈又一圈,最终宁湾下定决心:“我睡二楼。”

“不过睡觉之前你要在这儿待着陪我说话。”宁湾语速飞快,“反正我是因为你才必须在这儿待着的。”

许清景:“好。”

答应得这么快?宁湾往房间内看,想起第一次进来时看见的一整套新婚正红色床单,头皮发麻地问:“这里面真死过人?上一任业主?”

许清景“嗯”了声,不知道是回答哪一个问题,也可能是一起回答了。

什么时候问不好非这个时候问,宁湾:“……”

她住进来时辛老头这么唬她,她一直以为是骗人的。

这显然是整个别墅内唯一的主卧,空间大,带一个隔开的衣帽间,再加上面积同样不小的浴室,浴室里有乳白双人浴缸。

背后阴风四起。

许清景和她一人一边站在门外,这会儿没灯互相看不清表情,宁湾往他那边靠了一步,光速反悔:“我睡楼下。”

许清景笑了笑:“你睡楼下沙发?”

楼、下、沙、发。

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宁湾整个人都不好了,咬牙切齿:“许清景。”

许清景:“不说了。”

宁湾头顶简直要冒烟,过了半天消化现实,再开口每个字都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人一半床。”

半个小时后宁湾直挺挺躺在床上,怕倒是不怕了就是毫无睡意。跟许清景躺在同一张床上还能睡着她真是会佩服自己心大。

但许清景真睡着了,呼吸沉沉,侧脸柔软。

宁湾简直不敢相信,翻了个身盯着许清景看。

一片漆黑中,许清景终于轻叹一声:“宁湾。”

宁湾:“我们聊聊天。”

“睡不着,你要跟我做点别的事?”许清景声音微带哑意。

宁湾:“……”

“想聊什么?”许清景移开横拦在额头上的手臂,睁眼看向天花板——那里有一盏很漂亮的吊灯,价格昂贵,外观奢靡。他大概能理解辛苑装修婚房的心情,不过现在只是借描摹这件装饰物轮廓来转移注意力。

宁湾听见他说,“如果是那件事——”

许清景极轻的声音响起:“我已经在抱你和不抱你之间挣扎了,如果你能不说话,我应该还能坚持久一点。”

宁湾一愣。

身边一轻,有人从床上坐了起来,背对着她,“我出去。”

疏朗月光低矮攀过窗棱门沿,许清景留给她一个背影。

宁湾想起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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