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湾上车后杨璐一直说话：“录制感觉怎么样？纪导没说什么吧，一会儿吃顿饭你把其他嘉宾微信加一加，以后有什么资源也好互通。就算不也能交个朋友……”

宁湾一言不发抽下靠背上的棕灰色鸭舌帽，往头上一戴再往下拉，整张脸都隐没在帽檐打下的阴影中。

她往后靠在坐椅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杨璐发现她的不对劲，一边帮她拧开一瓶矿泉水一边安抚地说：“不适应也正常，大家都不熟悉，你还好，跟顾轶——”话没说完，车窗被暴力敲了两下，顾轶那张放大的俊脸杀气腾腾地出现在外面。

杨璐赶紧把门开了一条缝，苦着脸：“顾导，这么多人看着呢，您要不还是坐自己的车？”

“你下去。”

顾轶一副被气疯了的模样，长腿一跨就上车，压着满腔火气重复：“你下去，我有事跟宁湾说。”

……

杨璐不情不愿地下去了，车内就剩宁湾和顾轶。

宁湾头疼：“你吃枪子了？”

顾轶“砰”一声把车门关上，脸都有点扭曲：“纪神经病请的人，行了，”他阴阳怪气地说，“这下真成‘你好，前任’了。”

宁湾揉了把脸，把人往车门方向踹，没好气：“你能少说两句吗？”

顾轶直勾勾看她：“上次我还没问，你们睡一张床？”他猛然拔高声音，“什么意思？”

车载香水是花香味，宁湾抵了抵后牙，尝到一点薄荷糖残留的味道。

“字面意思。”她骤然有些心烦，把帽沿再次压低，还是没忍住开口，“你这几年跟许清景接触多吗？”

顾轶肚子里那把火已经烧到嗓子眼了，必须深呼吸才能冷静下来，不过他现在尤其觉得该冷静的人是宁湾。

刚要说话车窗又被敲了一下。

宁湾和他一齐看向窗外。

是个扎马尾的女生，脸上洋溢着青春年少的笑容，脆生生喊了句“宁湾姐”。

宁湾顿了顿，伸手把锁上的车门打开。

她眯了眯眼。

上次在顾轶片场见过，那个跟在姚嵩屿身边眼神有些敌意的年轻女孩。姚嵩屿和许清景说的那句“江家有个女儿，叫江梦瑶”映入脑海，宁湾不动声色地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儿。

高马尾，画了淡妆，一身浅粉色运动套装，脖子上挂着细细的铂金链条，同色手链，看得出通身低奢。

“宁湾姐，我叫江梦瑶，第二次见面了。”

车窗上有防偷窥膜，门打开后江梦瑶才看见她身边的顾轶，神色稍变，又很快恢复如常，举起手中奶茶：“宁湾姐，这是我点的奶绿，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她视线在她和顾轶身上打转儿，恍然的模样。

“顾轶哥也在这儿啊，免得我多走一趟。”

“我不会说出去的！”她抢在宁湾开口之前保证，还举起四根手指。

顾轶向来不在乎这些，也懒得解释。冷哼了一声，摔门下车。

宁湾接过奶茶，说了句“谢谢”。

江梦瑶指指车内，不好意思地说：“宁湾姐，我能上来坐会儿吗？”

“可以。”宁湾让出位置。

跟许清景周旋花光她大部分精力，她没什么说话的欲望，将奶茶吸管插入，等江梦瑶开口。

江梦瑶左看看又看看，两手撑在大腿两侧，很快沉不住气：“宁湾姐，你和顾轶哥是朋友啊？”

宁湾指尖搭上奶茶壁，懒洋洋：“是。”

“上次在片场就看见你们了，没想到竟然有机会一起录节目。那天我刚好跟姚嵩屿前辈一起去看清景哥，要是知道我那时候就打招呼了。”

宁湾笑笑，目光在她明显踌躇和小心的脸上掠过：“很巧。”

“顾轶哥和清景哥好像认识很久了，宁湾姐也认识清景哥吗？”

江梦瑶碾了碾手心，继续说：“上次老师看见网上胡乱造谣很生气，想帮清景哥解决，但被他拒绝了。”

“他一直很担心清景哥，也很操心他的终身大事。就想让我打听打听他现在……”她人畜无害地笑，“是不是真的有心仪的女孩。”

宁湾尾音上扬，意味不明：“哦？”

“我和他不太熟，”宁湾觉得好笑，低头觑了眼手中奶茶，分辨出来是奶绿、茶冻、五分糖。

分毫不差。

“你给许清景也带了一份？”

江梦瑶不明所以：“嗯。”

“可惜了。”宁湾说。

这附近是山，估计花了点钱和人力。

白白浪费一杯。

没问出什么，不过确定宁湾是和顾轶有关系而不是许清景。下车的江梦瑶松了口气，她还在想那句“那太可惜了”，宁湾脸上的可惜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提着最后一杯奶茶，再次确定网上流传的许清景喜好，奶绿、茶冻、五分糖。越往车那边走心越怦怦跳。

站在车前时手指都因紧张而僵硬起来。

她稍稍定了下心，扬起笑对守在外面的林湖说：“我给大家都点了奶茶，老师要一杯吗？”

林湖伸手，很客气地拒绝：“江小姐，”他说，“许老师戒糖很久了。”

江梦瑶愣了愣，看向车窗内的人。

其实很难看清什么，但酸涩感还是从心底扩散到眼底。

江梦瑶勉强笑了笑，隔着一层轻薄车窗轻轻：“那打扰许老师休息了。”

宁湾偏后到达吃饭的餐厅，她前一个艺人是染闷青色长发的明艳挂大美人，戴墨镜踩着十厘米恨天高，鞋跟在地板上敲得震天响。

身材火辣，珠圆玉润。

杨璐悄悄在她耳边：“那是戚薇妮，最近风头正盛的一线小花，跟许清景共进晚餐的传闻正沸沸扬扬。”她不无感慨地说，“我要是观众冲着这个节目至少都要看两期。”

宁湾冷淡：“噢。”

杨璐神神秘秘：“还有那个画家，你在网上冲浪看见过没，据说他是你的官配，上次许清景转发你的微博引起一阵猜测，你俩cp粉直接洗了广场。”

宁湾：“……哦。”

宁湾一只脚刚刚踏在地上，内心诡异地赞赏纪柏溪选人的本事。

视线范围内戚薇妮拨弄长卷发，频频看向身后，过了一会儿又不自然地舔了舔下唇。

宁湾顺着她视线和一脸不爽的顾轶撞上视线。

顾轶心烦得要命，当即瞪回来：看什么看！

宁湾：哥……没看你。

为了让八个人尽快熟悉纪柏溪和助理都没有露面，宁湾开门时只剩下上厕所的江梦瑶和有事处理的许清景没来，圆桌满了五个位置。

剩下那个没见过的是个很学生气的圆脸女孩，年纪不大，最多上大学。就坐在靠门边的位置，见她进来怯生生伸手打招呼，声如蚊蝇：“我叫明仪，是大四的传媒生，学编导。”

宁湾和她握手，无意间瞥见袖口手腕往里的位置像纹身的图案，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宁湾，是个摄影博主。”

她环视了一圈剩下的位置。

画家李疏冲她微笑地打招呼，杨子宸哪哪儿都是害羞红的，顾轶抱着胳膊，左手边坐着大美女戚薇妮，整个人向另一侧倾斜。

宁湾跟他这么多年的交情，一眼看出他半边身子僵硬，在紧张。

她眉梢兴味地挑起。

圆桌从上下劈成两个半圆，左半圆显而易见坐着女士，上端一个交接点是顾轶和戚薇妮，只要她挑了明仪身边的位置，就能毫无疑问和许清景中间隔开。

隔着一个，江梦瑶。

宁湾心底被膈应了一下。

一秒，两秒，三秒。她拉开和明仪隔开一个座位的位置，坐了一个左右两边都空着的椅子。

显然，她是在场第一个没有按照顺序入座的人。先后收到好几条不明含义的目光，最后是戚薇妮先笑了一声：“你好，我是戚薇妮。”

“我记得你。”不等宁湾说话她自顾自倒了一杯白酒，放在旋转玻璃桌上，涂了裸色美甲的手搭在转盘上顺着转动，“喝酒吗？”

她耸了耸肩，浓妆的面部有种刺槐艳丽而不艳俗的美：“他们都不喝。”

在座都不是丑人，即使在美人如菜瓜的娱乐圈戚薇妮也一向对自己美貌有信心。但她形容不出来真正见到宁湾的感觉。

很容易看出来这不是善意的打招呼，无非是她们看中同一个人。另外的人都识趣地没有开口。

头顶灯光洒在那杯透明的酒杯中，宁湾再度懒怠地窝进椅子中，无名指和大拇指抬起酒杯，隔着圆桌正中央香水百合遥遥敬酒：“你很漂亮。”

酒味辛辣，余韵绵长，穿肠入喉。

“谢谢。”戚薇妮将赞美照单全收，抬手拢了拢身上皮草，遮住下滑露出的一片雪白肌肤。

跟宁湾作对的一切人在顾轶眼中都能看做敌人，他拖着凳子毫不客气地连人带凳子离戚薇妮远了小半米。

戚薇妮看在眼里，没注意细镯子在桌面磕了一下。

许清景和江梦瑶先后进来，两人看清剩下的座位后都愣怔住。

服务生在陆陆续续上菜，一道乳白鱼汤从宁湾身边擦过，许清景还站在入口处，下意识伸手接了一下。

夜晚降温，宁湾余光瞥见他应该是临时换了件不那么正式的衣服，脖子处还是被银饰磨红，有清晰的半圈痕迹。

“来迟了。”许清景抱歉道。

他咖位最大，又伴随着似真似假的身份传闻，说迟到了也没人真敢说什么。互相客套地说“没关系”、“没等多久”、“来了我们就开席”。

和谐中顾轶抱胸翘二郎腿，哼笑一声。

这种应酬场没意思，宁湾伸手拆筷子，随大流转过半个身子朝门口看。她多少有点恶劣，将气撒在这人身上，似真似假：“自罚三杯？”

寂静。

李疏侧目，若有所思。

这间餐厅灯光实在辉煌，照耀在许清景面部。他顿了顿，将鱼汤稳稳放在餐桌上，复而低头，看了坐在座位上岿然不动的宁湾一眼。

然后笑了笑，说：“好。”

宁湾那股气不上不下的憋在胸口，正要说“开玩笑”身边的凳子已经被拖动，一股清淡的茶味香水覆上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令她生理反应打了个激灵。

在她身边落座的人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嗓音轻缓：“林湖有事回去了，喝酒之后……”他偏头看向宁湾，隐隐笑了一下，认真说：

“有劳宁小姐捎我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