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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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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前任,为什么分开?

桌面上用作摆设而没有及时撤下的假红梅枝殷红如血,枝丫生长出的细长影子斑驳地透射在许清景衬衣袖子上,像从骨肉皮肤中生长出的丑陋黑色荆棘。

宁湾不知道为什么走神了一下。

她没有抬头,一直看着面前碗筷和菜品。

为什么分开?六年而已,她都快要忘记是为什么了。

“许清景……”顾轶突兀的声音响起,隐带讽刺,“你敢说吗?”

整间包厢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空间内静得落针可闻。

年轻而锋芒毕露的导演Y和许清景不合”传闻由来已久,前者倒算了,许清景在圈子里广受好评,只有一种可能——陈怨旧仇。

而陈怨旧仇和许清景的前任有关,张琦端起茶杯一口水没喝下去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江梦瑶死死咬牙才能控制住不流露出不甘。

——她当然同样知道许清景初恋的传闻,最初在网络上沸沸扬扬炒过一阵子,引来一场声势浩大的猜测,最终无疾而终。

这些宁湾并不知道,或者说在离开昌京的六年里,她什么都不知道。

宁湾皱了皱眉,觉得顾轶有点过了。

“顾轶。”她放下筷子,喊了一声。

这些刁难对许清景来说无关痛痒,只可能给顾轶带来负面影响。更何况……

宁湾至今不知道她和许清景到底谁是这段关系中的过错方。

顾轶悻悻闭嘴。

张琦脑门上再次冒出冷汗,他心说这个不能得罪那个惹不起。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他身上还背负着综艺预告热点这一重大任务,勉强挤出笑:“许老师?”

这真是宁湾人生中最漫长的一秒,有一瞬间她自己都没认识到她其实是在意许清景的回答的,虽然答案也只会是一个——

“没有感情了。”

许清景无波无澜说。

所有人默认这个“没有感情”是从他的角度出发。

大家神色各异。

……

张琦干笑了两声,赶紧将话题移向下一个人。

宁湾耳边的回答风一般飘过:李疏是家里人不同意,林子宸说自己被分手,不知道。明仪说对方不喜欢自己,江梦瑶是异地……

到顾轶,顾轶完全不配合:“我不说。”

张琦提醒:“顾老师,不说容易被怀疑成那对前任或者情侣。”

顾轶:“随你的便。”

张琦只能换人。

戚薇妮倒是挺平静:“暗恋未遂。”

这张脸看着不像会暗恋的人,大伙儿都不太相信,她于是轻笑:“怎么,觉得我不像暗恋的人?”

明仪诚实:“不像。”

宁湾突然问:“几年?”

她问得大家都一怔。

戚薇妮:“你这么确定是以年为单位?”

不等宁湾回答她自顾自笑了起来:“好吧,七年。”

宁湾瞥见明仪嘴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戚薇妮摊手:“也不一定是真的,毕竟我可能是那对真情侣和真前任之一……我记得没错他们四个人可以撒谎。”

宁湾转了转酒杯,认可道:“是。”

戚薇妮:“你呢?宁……湾。”

她帮张琦问了。

宁湾:“我?”

宁湾说:“性格不合。”

太通用甚至有些乏味的回答。

戚薇妮抚摸长发的手却一顿,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望向许清景。

许清景没有说话,没有多余的动作。

包厢内厚重黑帘没关严,往外延伸出一条细细的黑线。反正无聊,申全州心焦地用ipad扒拉许清景下半夜的行程。

他手肘撑在车上,狠狠抹了把脸,一抬手:“林湖,宁湾的经纪人是谁?”

林湖赶紧翻:“宁小姐在天娱,聂副总部门,杨璐杨小姐手底下。”

申全州把车钥匙往林湖手里一扔:“马上跟宣传片那边沟通,凌晨三点左右我们会到,妆造一做五点,六七点能拍晨景。让他们先准备,走一遍流程后拍。”

他看了眼手机聊天框中的照片,眯眼确认了一会儿车牌和人:“我过去一趟。”

杨璐车门被敲时她正在争分夺秒吃盒饭,被申全州放大的脸生生噎了一下,匆忙喝了口水:“申总有什么事吗?”

申全州:“你是杨璐吧,宁湾的助理兼经纪人?我们加个微信,到时候有什么突发状况也好联系。”

“哦哦,”杨璐第一次见到申全州这个级别的,往外掏手机时手有点发抖,“我加您吧。”

申全州的私人微信,不是工作微信,杨璐克制着尖叫的冲动,勉强正常地说:“我加了您。”

申全州打完备注后思索片刻问:“宁湾除了这个节目后续有什么安排?”

另外七个嘉宾的团队申全州都没有打招呼,杨璐丝毫没有认识到不妥,内心还有种像上级汇报工作的局促感,她二郎腿也放下来,正色道:“聂总给宁湾的自由性很大,目前她主要还是做博主这一块。她也没什么出名的欲望,这节目做完估计要放半年的假去埃及一趟。”

埃及。

申全州迅速浏览许清景后半年工作安排,挤得连只蚊子都插不进去。他在日程表某一天上画了个红圈,神色冷凝:“辛苦了。”

杨璐条件反射:“不辛苦不辛苦,你们带这么大的团队才辛苦。”

人走远杨璐提起的那口气才松下来,拍了拍胸口。

果然是STEP出来的人,气场和压迫感都太足。

不过她跟申泉州有有什么突发状况要处理?杨璐点进去申全州的微信又退出来,困惑地想。

一场腥风血雨就这么结束,宁湾走出门时有种赴完鸿门宴的劫后余生感。

那个明显更腼腆和拘束的小姑娘明仪走在她身边,在一个拐角紧张地推了下黑框眼镜,小声:“宁湾姐,你为什么都不怕许老师。我一看到他就……”她飞速往后看了眼,又赶紧转过头,用气音道,“手脚发抖,话都说不连贯。”

宁湾一边后面有鬼追似的大步走一边分心注意背后,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那么可怕?”

“不是……”明仪小跑跟上她,厚重镜片下闪过微妙的精光,“宁湾姐,你以前认识许老师吗?”

宁湾:“认识不太熟。”

她一边说一边看路,余光无意瞥到明仪眼睛里窜出一簇小火苗,亮得吓人。

宁湾没放在心上,扔下一句“江梦瑶应该挺熟,你问她”,急匆匆朝自己车的方向走。

走出大半路想起什么:“再见。”

明仪往后偷瞄,把头转回来,用兴奋过头的语气大声:“宁湾姐再见!”

该说不说,宁湾被惊了一下,心想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心里这么想她表情也疑惑,上车前一手扶着门,回头。

没看到明仪,却准确定位到了另一个人。

许清景站在门厅前,霜白衬衣掖进裤腰,腰线清泠。五官被头顶大红发亮的迎客灯笼映出暖色。夜风徐徐,他和打招呼的每一个人说再见,目光移过来时停顿。

杨璐在车内催促地推了她一把:“说再见啊。”

宁湾把领口往上提,下巴缩进去,头也不回冲后摆手,没有感情全是任务:“再见!”

也没等回应。

车门被“砰”一声关上,那辆车消失在柏油马路尽头。

……

申全州踌躇了一下。

他从许清景出道以来一直跟在他身边,亲眼见证许清景少年到青年的全部时光,其间真正和宁湾挂钩的只有两年,剩下六年都是余震。

只有他明白余震带来的硝烟如何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一个人,让他从内里开始生锈和腐烂。

在申全州心惊胆战的注视下,许清景望向一片漆黑的天空,没头没尾说:“宁湾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所以即使犯错的人是我,她依然会愧疚。”

申全州看着他侧脸,心里想的却是——

宁湾也未必没有错。

宁湾在车上试图装睡,被火眼金睛的杨璐一秒拆穿。杨璐用根中性笔戳她:“刚那第一个问题要写进先导片,刚好我也很好奇,这几年都没见你谈恋爱,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异性?”

宁湾神经质地觉得全身都是许清景今天喷的男士淡香水味道,拎起左边袖子嗅嗅右边袖子闻闻:“下班时间,你能别让我加班吗?”

杨璐不依不饶:“一句话而已。”

她说完等宁湾回答,车行驶到城区,街灯从身后一排排闪过,连成一道完整的璀璨银河线。

杨璐又问了一遍。

少许明亮栖息在宁湾身上,她终于放弃闻袖子这个毫无意义的举动。抬起帽檐,难得温和地回:“我不知道。”

杨璐:“不知道?”

“也可能……知道吧。”宁湾按下车窗,窗玻璃缓慢下沉的几秒里,她语出惊人地说:“许清景那种。”

“……”杨璐笔没拿稳,一下滚进座位底。

与此同时她瞠目结舌地望着微信置顶那条:

STEP申:【定位】

STEP申:行程[文件]

“当我没说,”宁湾见怪不怪,背对她,“你写‘不知道’就行了。”

杨璐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疯狂惊悚的想法,她唇瓣颤抖声音颤抖:“你不会——”

她脸颊抽了抽:“你不会……”

宁湾:“?”

杨璐灵魂出窍似的自我否定:“不可能不可能……”她安慰自己,“不可能。”

她猛一低头,手指犹疑地在九键上滑,在想该怎么回这条莫名其妙的定位和不知所云的信息。

——申全州就不怕她把行程泄露出去吗!?

车悄无声息行驶在路面,宁湾压着唇角碰腰侧,把帽檐往下压,闭眼。

一股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

凭什么许清景搅乱她所有的节奏,他本人却没有任何影响。

宁湾阴森森地:“杨璐,我半夜睡不着。”

杨璐无语:“睡不着你想干什么?”

宁湾面无表情盯着她,吐出一句话。

杨璐破音:“订票去找许清景?”

“你疯了?”

宁湾抖了抖袖子,微笑:“我们有一点过节,为了不在节目上打起来,去说清楚。”

“掉头。”她斩钉截铁。

凌晨三点半,宁湾到了。

空气湿漉漉,青苔爬满近水边。

车只能停在一公里外的地方,宁湾沿着园林走了十五分钟。凌晨快三点,路上没什么人,她冲动下去头脑冷静,在几百米的地方停下。

杨璐松了口气:“回去是吧?”她自动把”过节“理解为几天前的评论,劝道,“这都是小事,我看申全州也没放在心上。你要真有这个心找大家都在的时候说一句……”

宁湾拉高衣领,瞥了眼她七八厘米的高跟鞋:“许清景在这里拍什么?”

杨璐刚扫了一眼文件,忘也忘不掉,麻木道:“大概是一个苏州园林的一分钟宣传片,受省里邀请来。取早中晚各十五秒,最后有一小段台词。”

宁湾刚在高铁上睡了一觉,人不困,反而异样的精神。她望向夜色掩映中的长长曲折廊桥,抵了抵后牙。

“走。”

申全州收到宁湾消息时即使早有准备心脏还是突突一跳,他亲自到门口去接。领着宁湾往内走,一路周边全是布景化妆抬器材的工作人员,好奇而不带恶意地打量她。

申全州觉得自己要折寿:“你来干什么?”

宁湾:“来跟许清景熟悉熟悉。”

“……”

申全州认命地用文件遮住脸:“他在临时化妆间,你怎么来的?一会儿跟我们一起走?”

宁湾:“再看。”

申全州清过场,还是谨慎地检查一遍,叹气:“我年纪大了,你们要弄出什么动静最好先说一声。”

宁湾抬脚进门,毫无准备和镜中青年对上视线。

她心跳骤然漏了半拍。

化妆间镜子前的白炽灯亮极,许清景只做简单修饰的眉眼惊心动魄,凤眼轮廓长而深,如含一场江南时节的梅雨,抬眸看人时淅淅沥沥地下。

新中式改良后的外装深黑,面料上斜横着刺绣纹路,盘扣冷淡而禁欲直抵脖颈处。

许清景似乎并不意外,还是问了:“来干什么?”

宁湾一点表情都没有:“听你的话,来习惯习惯。”

“习惯?”他修长手指搭在化妆台边缘,侧过身子时带动转椅,低而轻念。

……我走多年,故土美貌日日想,夜夜念。

宁湾在一呼一吸间霎时明白,她在村寨中听到那句民谣时为什么驻足。

不是昌京干冷的风。

是人。

很快她看见许清景抬手解掉严丝合缝嵌合的盘扣,接连解两颗后才看向她,笑了笑:“试一试。”

宁湾喉咙发干:“试什么?”

雕花的窗被风击打,发出“哐啷”的声音。在强烈五感作用下许清景的声音仿佛穿过六年阳光和烟雨来到她耳边——

“宁湾,来帮我系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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