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许这几天心烦得很。风顺老是喝酒闹事，谁劝都没用。不知多少将领跟他暗暗抱怨过，他表面淡定，心里恨不得把小晚凌迟。可恨的是，探子报晚上去那女人住处闹事的兵痞全被风顺处置了。他这么做，就断了他下手的念头。横竖拿这个女人没办法了？他想想就窝火。

幸好端敏的修葺工作有条不紊，他因地制宜调制了几种灰泥，可用来修补长城的裂缝。地道图也画的有模有样。端敏利用长城本来用于储藏的半地下建筑，勾连起来，修筑了几条地道，可达城外城内，一旦修成，利于隐蔽、运输兵士。几位将领凑到一起看他画的草图，都觉得想法不错。只是一个秘道的口子开在城外。大家参详了半天，觉得风险颇大。

“万一蔑尔乞人发现了这条密道，岂不是可长驱直入？”有人提出地道可以修，这条迷道不能修。

风许眯起眼睛，静静思忖着。等大家都吵完，他眯着的眼睛才睁开。

“若怕蔑儿乞人偷袭，可先修城内部分，城外入口先不修通，遇到用时再把它打通。”

“将军……”

他挥手制止大家的争论。

“让端敏速速动工，天一日冷过一日，再冷就得到明年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角楼的修葺需要木料，之前大家的主意是去砍伐附近的胡杨林。大家商量着找个可靠的人带着一队兵丁去砍伐，因怕蔑儿乞人偷袭。

众人请缨，风许正要点头。议事堂外有人禀报顺将军来了。

大家安静下来，疑惑他怎么突然酒醒了。风顺风风火火冲进议事堂。

“大哥，让我带队去砍伐胡杨树吧？”风顺请命道。他中气十足，眼底的青黑印记未完全消除，却精气神满满，浑身充满了干劲。

“二弟？你再歇歇。”

“大哥，再歇就惫懒了。我饮酒荒唐了好些日子，该戴罪立功。这桩事就交给我吧，我会小心的，断不会让蔑尔乞人讨了便宜。”

“也好。徐副将与你同去。”

“大哥，我一人带队即可。大哥若不放心，可让徐副将待命接应即可。”风顺坚持道。

风许看着风顺重新变得红扑扑的面颊，点了点头。

他总算从女人身上得到教训，成长了起来，他想。

你再说一遍？风许不可置信地问。

风顺没有半点犹豫，“大哥，我想娶晚姐姐为妻。”

“荒唐！我看你是喝酒喝多了说胡话！”

“我没有饮酒。我已对她立誓，大败蔑儿乞人之前滴酒不沾。”

原来他的精气神是这么回来的！风许怒火攻心。

“她是什么货色，你若不清楚，倒还好说。可你分明了然于心，还当着众人处置了她的*夫，这才几日啊？就要娶她为妻？……你是猪油蒙了心，还是灯油糊了眼？要不要我把你扔到沙漠里吹吹冷风清醒清醒？”

风顺等他转个几圈，勉强冷静下来，方才插话。

“大哥，那是误会。他们之间是清白的。”

跟大哥比起来，端敏根本不值一提。

“鬼才信！你亲眼所见，都能替她开脱。这种情形，她都能哄你娶她过门。她将你玩弄在股掌之中，你难道没发现吗？”

“我心甘情愿！”他吼道，“我甘愿被她玩弄。只要她有一点点喜欢我，愿意陪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他漆黑的双眸定定望着大哥。

“大哥，你不会明白的。”

风许怔怔看着他，跌坐在桌旁，手脚冰凉，半晌才开腔。

“你犯得什么毛病我一清二楚。以前你们之间的事我不闻不问，因你年岁渐长，身边多个把媵妾不是什么大事。她虽是异人，我们远在边关，朝廷也鞭长莫及。没想她不守妇道，勾三搭四。若不是看你面子，我早结果了她。我万万没想到，她已将你迷惑至此。”

“大哥，晚姐姐不是那种人。”

“住口！若她真是清白，何须你替她辩白？如今你既到我面前提婚事，我就不能不替你打算。现在我就跟你理论理论，为什么你不能娶她。论出身，她是狄府一个粗使丫头，你是朝廷命官，身居五品，她给你做妾都算她祖坟上冒青烟了。更别说她是异人，朝廷三令五申，不准私藏异人，更别说与异人婚娶。私藏异人，与异人苟且，单这一条，就可以去了你的军功，将你贬为庶人。还说什么娶她为妻……皇上都把自己宫中的异人妃嫔全数处死了，你一个小小的副将，与异人女子苟且，凭义父的面子，皇上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公然娶异人女子为妻，你不是打皇上的脸吗？一旦有人告发，皇上不将她碎尸万段，不将你斩首，除非江河倒流，天地变色！”

风顺神色凝重。小晚的异人身份，他不是没考虑过，他一直以为浮图关天高皇帝远，可以给他们一点点自由。普天之下，莫非黄土。如果真有人告发，他和小晚是断断逃不过去的。自己或许能凭军功逃出生天，小晚则绝不会那么幸运。如果没能给她幸福，反而给了她厄运，自己岂不是害了她？想到这里，他心情沉重起来。

见他面色有变，风许略略收敛了严厉的辞色道：“我也不是不通人情。你若真喜欢她，不要将她带出浮图关，也别再提什么娶她为妻的话，玩玩算了。”

风顺不可思议地抬头，见大哥薄唇轻抿，神色镇定自若，仿佛刚才谈论的是一只小狗小猫。

他书读的不多，爱听说书，话本上多少薄命女子被薄情郎抛弃，或跳河投井，或孤苦一生。知道始乱终弃对于女子来说，是毁人一生。即便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女子，他都不能如此行事。这样的话从他敬仰的大哥嘴里说出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直以来他都嫉妒大哥，自从知道小晚喜欢大哥以后更是嫉妒得发了狂，只有在酒中才能麻醉自己。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嫉妒如此可笑，也替小晚感到深深的悲哀。

风许以为自己说服了他，不失时机地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男子汉大丈夫，应建功立业。等你立马封侯，功成名就，还怕没有女人吗？”

风顺沉默不语，风许有些讪讪地收了手。

“等你长大了，自会明白我的苦心。”

如果是以前，他会当面反驳大哥。现在，他把反驳全部憋了回去。现在他给不了小晚幸福，如果再固执己见，她反而会处境堪忧。他得保护她，无论现在，还是将来。

大哥，你的话我会细细思量。他答道。风许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