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和在客栈里等她的苏婴万俟棋二人一同离开，边走边聊，转眼到了清风巷巷口，才就此分道扬镳，秦砚难得闲适下来慢悠悠地迈着步子朝里走。

她家在巷子极里，稍微偏僻，秦砚走了一会儿才到，推门进去，只是两间房外加一个小院便让她极为满足了。

小院里栀子花开得正旺盛，谁能想到她前年随手从万俟棋那里移栽的花竟然能活下来，花香四溢；而院中间那棵有些年头的槐树则早被春风一吹绿了满枝桠，树下还立了张石桌在那。

夏日遮阳、秋日槐香，偶尔万俟棋和苏婴二人来蹭饭时若是遇上了好天气大家就喜欢挪到树下吃饭。

秦砚和方羡竹发完传音笺后，像往常那样练了半个时辰的刀法才开始洗漱。

更深催漏，夜幕星河。

夜里她好像又做梦了，梦里她似乎是坐在一匹火红色的马上，骏马疾驰在皑皑的雪原，周身油亮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熠熠的光泽，颈上的鬃毛也随风飘扬。

“唔，看见她们了。”秦砚发现这副身体不受她的控制，她坐在骏马上，抱着前面女子的腰开口：“还好阿瑾懂我们的意思把她们几个都拦住了。”

前面女子笑道：“我说阿无，你刚封印了应离，现在怎么又变怂了？”

应离？阿无？

对了，速度比赛、坑杀百万夭兽、封印应离……秦砚想起来了，她之前做过这个梦，这些都是千年前帝勋大人的记忆。

身下天马朝鹿弥关疾驰，帝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其他人都还好，但是我这次没告诉阿钰她定是要生我的气，希望她在阿瑾的安抚下，现在已经没了脾气。”

刚抵达鹿弥关关口，明郗勒住缰绳跃下了马，帝勋便瞅见万俟钰认真地理了理衣袍袖口俨然一副要揍她的模样。

“咳咳。”帝勋装疼，自流云身上滚了下来，然后一头扑进万俟珏的怀里。

万俟珏吓坏了，原本已经准备好的一肚子骂人的话全憋了回去，她手足无措根本不敢抱阿无，生怕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伤口，她眼神看向闻人瑾求救：“阿瑾你快里看看她哪里受伤了……我就说我应该追去看看，你非要拦着我。”

帝勋闷声笑了：“不用看了，我没受伤，我是骗你的，我没什么大事。”

怪不得没有闻见血腥味呢，万俟钰气得推开帝勋，往人肩上锤了一拳：“阿无你这家伙又骗我，下次别想我再信你。”

帝勋受了这一拳，吃痛一声，旁边闻人瑾收回手皱眉道：“阿无她身上应该有冻伤，不过伤口在慢慢恢复。”

“活该！”

如此不注意身上的伤……万俟珏被帝勋这一通下来，气得要命，她撇下一群人往鹿弥关关内走去：“大家都别在这站着了先赶紧回去吧，这天气怪冷的。”

一行人往里走，旁边金树玉终于有了说话的间隙：“阿无，你这事做得也太不地道了，竟然也不叫上我们几个，若是你们打不过百万夭兽怎么办？不过好在你们回来了，这下你们倒成了镇压百万夭兽的大英雄，还能名垂青史。”

对方这话听起来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饶是迟钝的万俟钰也听出来了金树玉的不满，她本就有些不开心，偏偏金树玉又撞上了她的枪口。

“金树玉，请注意你的言辞，是“英雌”而不是“英雄”，这是阿无和明郗的两个女人的功劳，若你连女男都分不清楚的话，建议先读好书再来打仗。”

话音一落周遭寂静，只剩下风雪的呼啸声，金树玉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对于万俟钰的挑刺不满：“英雄和英雌有什么区别？无非都是我们为人族打下的功绩，你没必要为此斤斤计较。”

“嗯，你说得对。”明郗负责神朝教育和历史编撰等事宜，她受了金树玉的启发认真地考虑：“‘英雌’和‘英雄’没有什么区别的话，那我们不如就取消‘英雄’一词统一由‘英雌’所代替如何？”

“明郗你别太强词夺理……”金树玉恼羞成怒，正欲破口大骂，却被一旁的孟宣见势不好忙拉了一下打起了圆场。

谢光添也有些不满，特别是见到帝勋二人功成身退，坑杀百万夭兽的同时还杀了应离，语气听着酸得直倒牙：“先不说英雌与英雄的事，她和明郗瞒着我们算怎么回事？你说还把我们几个当朋友吗？”

这下连平时安静的温夔灵也看不惯开了口：“明明阿无在将夭兽打到关外后就提出了要赶尽杀绝以防它们卷土重来为祸百姓，是金树玉说的现在还不是时候，先坐稳神朝、是你说的一下子坑杀数百万夭兽后世人会觉得我们残忍。”

“现在见人活着回来了，抱怨没有拿你当朋友，你是不是也想分一杯羹啊。”

谢光添眼底被看穿恼意闪过：“你若是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但是帝勋没有经过我们的同意是事实，不容你质疑。”

金树玉眼底阴沉附和道：“就是，如果帝勋和明郗没有活着回来呢？我们刚让人族过上平定的日子，她俩的这种做法岂不是给了应离带着夭兽铁蹄重新踏足鹿弥关的机会？你有没有想过人族的安危？”

明郗语气坚定：“没有如果。”

帝勋与她对视一眼接过话来：“我不打无准备的仗，也从未有过败绩，常胜是我的优势而不是你的，相处了那么久我想你应该不是第一天才真正认识的我。”

“走，喝酒去！”万俟钰揽着明郗和帝勋的肩膀，大笑道：“看来母神以前说的是真的，我们确实是走不到一块去。”

她兴奋地搓搓手：“上次下里巴人已经喝过了，阿瑾这次必须要开一坛她酿的阳春白雪，我可是馋了好久，今儿正好借着你俩的光我要好好尝一尝。”

少年此间自是豪情万丈，百万里北风吹不动小山岗。

曾经笑谈间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憧憬着未来的朋友还是走散了，不过她并不可惜，至少她认清了对方的真面目，原来这群小男人是如此斤斤计较的小心眼。

闻人瑾在后面慢慢踱步：“阿钰你个酒鬼，不过……今日我心情好，我的酒这次随你挑选让你一次喝个够本。”

孟宣眼里不明意味，并未说话。

后面只留下金树玉和谢光添，二人眼底暗流涌动，不知道是谁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帝勋猛然回头。

秦砚被这一动作带得清醒过来，这次她终于想起了梦境的全过程，想起了那段被掩盖的历史，她坐在床上缓了半晌，整理着脑中纷繁杂乱的思绪。

原来孕育世界的母神被父神创世的神话所取代；千年前驱逐夭兽、创立神朝受人尊敬的帝勋其实是一位女人。

这一切都是假的……

已至卯时四刻，夏日亮得早，秦砚起床拿凉水清醒清醒脑子，她竭力压下心底的震惊然后像往常一样起床练刀。

早餐只是些粗茶淡饭，待简单收拾地一下，她只带上朴刀和储物袋便出门沿着巷子往西北方向走。

这条巷子背阴，夏日里凉风送爽所以才叫做清风巷，原是因隔壁正好有高大建筑挡着，阳光常年照不进来。

不过城中夏日多雨水，小巷里这条唯一通往主干道的路上总是泥泞坑洼惹得路人抱怨连连，好在清风巷的租金便宜，当初秦砚选择住在这里就是为了省下那点房租钱，没想到一住住了三年。

过了这条巷子后再拐三道弯便是城中的主干道了，沿街已有商摊小贩早早地摆起了摊位售卖，卖早饭的小店里炉灶响着噼啪的火腾起浓浓的烟火气。

秦砚从外面看着各家小店铺里供奉的帝勋神像和“父神”神像，怪不得这些流传下来的神像都是没有脸的——

因为无脸是最好修饰的。

他们可以随意添加，随意删减，不管帝勋是小姑娘还是老妇人，都能被那群人大刀阔斧地修剪成想要的模样。

今日正好是洪荒史的结课日，之前秦砚因为早早地自学了洪荒史，自考成绩过了后被程院长破例允许不用上这门课，不过今日的结课日要求所有学生都要到场。

当今修行者若是要走修行之路无非是武、法、医、兽、器这五类路途，与此相对应的是书院五系。

真武院培养以刀剑弓戟等武器为修行法门的武修，不过也有极少数的武修选择成为这一大类下的体修，主要是靠拳头说话，待毕业后可供职凤阁吏下的兵部或是成为世家大族门客，甚至将来若是迈至万重山境界还有可能成为供奉。

太初苑培养以符咒阵法为修行法门的法修，所制符咒向来都是修行者们出门在外居家常备的法宝，前景同武修一样。

百草堂则培养以医术道心为修行路的医修，主要是为了治病救人、炼制丹药和培养灵植；医修本就很稀少，越厉害的医修越能成为世家大族的争抢对象。

而器修以炼制各种法器和神兵利器的修行法门，是为曲兵阁，所需教学占地面积广阔故选址在黛翠峰青云崖。

至于万兽界的兽修则是培养和训化灵兽，帝勋大人远见，怕将来有朝一日夭兽卷土重来，故而设立兽修课程以备来日之需，不过在这太平日子里兽修现如今还是比较憋屈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