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三大书院为了新生能够参加选拔赛，这几日早早地开了学报道。
眼下门前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小厮仆从围得书院门口水泄不通，前面的同学嘴里高喊着“让一让”，秦砚也趁机顺着路线挤过人潮往里走去。
一进学堂，秦砚就感觉到周遭有不少目光朝这边看来。
“阿砚，这边。”秦砚顺着声音看见苏婴正朝她挥手，旁边是万俟棋，她们三人都是选的南弛老师的洪荒史，为此万俟棋还要从青崖山那边过来上课。
三人坐在靠窗的一侧，万俟棋许是没睡好，正趴在桌子上闭眼补觉。
秦砚过去刚好坐在了她的右侧，帮她挡住了刺眼的阳光，万俟棋感受到眼前有阴影覆盖，迷蒙地睁开了眼睛然后露出一口大白牙：“早啊，阿砚。”
苏婴一只手翻看着她这个学期的洪荒史笔记恶补，另一只手则不时往嘴里扔着丹药嚼着：“已经辰时三刻了。”
言下之意是不早了。
万俟棋嘴里打着哈欠顺道伸了个懒腰：“还不是昨夜在挑灯抄院规，抄得我手都酸了，赶明儿我一定要做一个能帮我抄东西的法器……”
她一扭头，看见苏婴时不时往嘴里扔个丹药：“我去，苏婴你这是磕傻了吧？别把醒神丹当饭吃啊。”
说着，万俟棋手伸过去摸苏婴的额头却被苏婴拍手打落：“没好话。”
秦砚也朝这边看了过来，苏婴脸上发愁道：“这不是醒神丹，而是我前不久炼制出来的饱腹丹，我正在试它的药效，不过现在看起来不太理想。”
这是她突发奇想想到的，寻常修行者在外风餐露宿，为什么她不能尝试炼制一种可以不用进食五谷的丹药来避免外出带一堆难吃的干粮的负累？
说干就干，于是经过她第二十一次的炼制失败，终于炼出了能吃的丹药。
万俟棋也捻出来一颗吃，又递给秦砚一颗，饱腹丹顾名思义，丹药下了肚她确实感到肚子里顿时充实了不少。
她咂摸着味道不错：“这尝着不是挺好的，你打算怎么继续改进？”
“饱腹丹没必要太多饱腹感，不然吃的人会觉得太撑，然后可以尽量增加饱腹天数，阿婴，你这丹药可以支撑几天不吃饭？”秦砚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苏婴挫败：“一天，甚至半天。”
万俟棋撑着头左看看右看看，忽然语出惊人：“你若是卖钱，那买的人需求不就变多了，多赚一笔不好吗？就你那身子骨，要攒着买转灵丹的钱呢。”
“卖钱的话，丹药质量太差我怕她们不收，而且我不确定会有人买。”
苏婴的修为还不够炼制转灵丹，所以只能从其他修为高的医修手上买，而她平时的丹药不怎么出手，都是直接送朋友，这就导致她手里通常没什么钱。
简直是善财童子本人！
秦砚第一时间想到了李乘风，苏婴和万俟棋也都和李乘风在传音笺上聊过多次，算是神交已久：“你问问看李乘风收不收，这家伙什么生意都做。”
这几日，全境都知道明家那位失散多年的幺女明昭回来了，似乎还在明家大闹了一场，听说因为在外养大的，没有经过规训和教养性格太过顽劣，就连她亲生母亲都肯不认她。
任凭外面风言风语，她们几人依旧在传音笺上聊得却挺热闹。
李乘风还怕方羡竹没钱了，特地允许秦砚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百两银子送过去。毕竟方羡竹若要考学院，只能等下一年了，这期间除了半工半读，还有个祖母要赡养，对她来说还是有些累了。
三人正说着话，南驰老师迈着悠缓的步子进来了，她一头花白的银发被木簪子整齐地梳在脑后。
原本热闹的课堂静了不少，但还是不时有叽喳的声音传出。
南驰老师是整个书院教龄最长的老师，比院长她老人家还要多个几年，研究方向是中古史帝勋创朝时期，一百年来一直深耕于中古史的历史研究当中。
她在讲课时偶尔也会提议一两句自己的研究观点，不过因为她早期提出的观点过于惊世骇俗，为其他男性讲师所排挤，不少男学生也因为这些观点总在她的课堂上捣乱和挑刺。
南弛的修为对外宣称是已至众山小八境，可秦砚看出来南驰老师早已经到了可以飞升的九重境，到底为何任由自己苍老下去迟迟不飞升？
秦砚不明白。
难道是因为那个飞升失败的诅咒？
今日是结课日，无非是老师将整个洪荒史串讲一遍，也算是变相地给学生们划个重点，以方便应对大考。
“……直到八千五百年前，帝勋和五州七姓率领人族开始反抗夭兽，此后的三百年里，将兽王应离赶往鹿弥关以北，创立神朝代表人族的新生。”
她喝了口茶顿了顿又继续讲：“之后帝勋和明郗在暗哑山设立阵法坑陷百万夭兽、封印应离，刀身上……”
有男学生举手：“老师，未经证实过的野史就没必要拿课堂上说了吧。”
“对啊老师，我们知道您是女人所以希望帝勋也是女人，可是史书在那摆着呢，而且我们各家供奉的帝勋雕像虽看不出脸，但是看那魁梧的身材，很明显就是男人。”有男学生立刻附和。
南弛闻言面无表情。
凭什么身材魁梧就一定是男人？
早年她越研究中古史越觉得史书有被篡改的痕迹，像是最为权威的、由帝勋麾下明家母祖明郗带领一众史官编纂的《神降志》也能发现不少蛛丝马迹。
中古史正好是帝勋驱逐夭兽、创立神朝的时代，史书上曾大片地着墨人族的骁勇，而且对于女男也都是平等地描述，书中女子的出现甚至比男子都多。
但是至神朝八百年后，也就是帝勋消失的那几年往后算起，女人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记录历史长河的史书当中。
就算有也是伴随着她的丈夫、她的风流感情，抑或者是宣扬所谓的贞节烈女和模范妻子的事迹，此后泱泱七千年的史书中，大部分女人都被湮没起来。
那时南弛年轻气盛，提出诸如“史书被篡改、帝勋大人或许是女人”等一系列结论，差点被那群男性史学家喷成了筛子，往日他们针对某个史实观点也会口水满天飞，这下倒是一致对她了。
其中当所明家跳得最高，你说帝勋是女人，不就是在说我们先祖明郗故意掩盖史实吗？帝勋大人他自己能同意？
而被南弛作为主要史论依据的则是被一些男性史学家们评价为“野史”以及“女人的意淫”的《女主天下》，因为这事，不少人觉得南弛此举无法胜任书院老师一职，被程蕴玉和英华台的大姥们联手给保了下来。
这本书由无名氏所撰写。
里面除了将帝勋描述成女子外，还对谢家、金家等世家先祖的功绩进行了修改，至于其他的史料，完全能和《神降志》里的内容对应起来。
让她可惜的是，无人知道这个无名氏是谁？也无人确定这本成书于何时。
“凭什么身材魁梧就是男人？”秦砚将南弛的腹诽说了出来：“你既没有我高，也没有我壮，能说说看你是如何证明身材魁梧一点就是男子吗？”
男学生脸上闪过一丝羞恼：“千年前怎么和这时候比，那时候女子身材多么骄小，哪像你们这样五大三粗的。”
万俟棋虽不懂往日在学堂上安静的秦砚怎么忽然脾气冲起来，但是她向来帮亲不帮理，闻言一拳捶在桌子上阴阳怪气道：“怎么你们男子个个都崇尚魁梧，反倒规训女子要柔弱瘦小？不会是害怕我们强大了之后就打不过我们了吧？”
男学生冷笑：“开什么玩笑？我们男子怎么会怕你们这些女人？女子柔弱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容不得你来质疑。”
“某些人真是身上没有什么就越挂念什么，姐一拳能把你脸打歪，让你看看什么才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就对方那瘦小身板完全不够万俟棋打的，这完全是人身攻击了。
秦砚看了眼不动声色的南弛，回到先前的话题上来：“既然你觉得帝勋是男人，那么镇守在暗哑山的骄阳上的题字该作何解释？《神降志》中多次记载帝勋与万俟珏、闻人瑾等人同寝同榻并用‘椒花颂声’来赞扬她们的感情。”
“还有《神降志》中记载六姓镇压百万夭兽，为何万俟珏明明身处北境却并未前往？是她不想吗？坑杀夭兽的九天玄罡阵是帝勋独创的阵法，七杀阵则是明郗的独门绝技，这两个阵法一个以暗哑山为阵眼足以对抗百万夭兽；一个以骄阳为引封印应离，根本用不上其他五姓，所以她们是来当观众的吗？”
有谢家子弟不服气：“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六姓随帝勋坑杀百万夭兽还有假不成？我家先祖谢光添撰写的回忆志里提到确实是六姓随帝勋出征。”
秦砚依旧淡淡道：“据我所知，在各家先祖撰写的回忆志中，只有谢家和金家提过这些，其他五姓丝毫未提，两家先祖都在书中说战况激烈，但实则帝勋大人只是被冻伤了而已，区区应离她不在话下，这在万俟珏的书中提过。”
南弛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有人冷哼一声不屑道：“说得你好像亲眼见过一样？”
秦砚确实亲眼见过，她知晓这些不足以说明帝勋是女子，也不足以说明坑杀百万夭兽的只有帝勋和明郗，但是她只是想将疑点摆在台面上，引人注意。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天下》，“主”是动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