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伸手拿起那封信拆开。

信上是淡淡的柑橘香。

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印入眼帘。

亲爱的班长：

也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了，希望不会太久。

不好意思啊，没能和你当面好好告个别。主要是吧，我一站你面前，可能班长您实在是太英明神武了，反正，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我想我要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那也太不好看了，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写一封信给你。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写信，我之前还觉得写信俗呢，真的自己写起来，发现也挺难的。所以要是写得不好，希望你不要介意。

班长，我老叫你班长，班里同学也都老叫你班长，有的时候我想试着喊你的名字，都感觉不太尊重，是不是有点离谱哈哈，你真的是我从小到大遇到的班长里，当得最好的，又负责任，成绩又好，总是能解决问题。

这段时间谢谢你，多亏了你，我这几次考试进步了快50名呢，我妈高兴坏了，还给我买了我看上好久的游戏。扯远了哈哈，上次过生日你送我那张黑胶唱片，我特别特别喜欢，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肯定把礼物寄给你，绝对不会忘的！

你上次说你以后想做研究，我虽然没有那个天赋，但我看人很准的，搞科研这种东西，像你这么认真，又严谨，又聪明，肯定是做研究里最厉害的那批人。

班长，祝你前程似锦，咱们高三六班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以后再见面就都是大人物了！

高考必胜！！！

卢望川

笨蛋...写的真糟糕。

杨嘉遇笑着把信折好塞回信封，又妥帖放进书桌。

也祝你顺顺利利，万事顺意，在异国一切都好。

……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星星零星点缀夜空。

陈述从医院出来，伸手戴上卫衣的帽子，慢慢走回家。

他穿过一条老街，这里和两条街外的干净整洁截然不同，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沿路的小贩吆喝着，铁锅翻炒的热气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水果摊前站着三三两两依偎的恋人，老板娘用苍蝇拍在上面驱赶着蚊虫。

陈述沉默地走在其中，却不显得突兀，热闹温柔地包容着每一种情绪。

忽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远处，一个穿着灰色格子衬衫的男生正帮着一位老妇人卖鸡蛋汉堡。

他熟练地把蛋饼翻面，敲个蛋，再铺上葱花和肉馅，好像这套动作已经做了成千上万遍。

他眨眨眼，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慢慢走上前去，那男生没有抬头，只用温和的声音问道：“帅哥要买鸡蛋汉堡吗？”

“周洲。”

陈述叫出他的名字。他不知道周洲是不是认识自己，他们俩也从没在学校里打过招呼。

周洲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他半晌，犹豫地开口：

“陈…述吗？”

陈述点点头，恩了一声，又问道：“你，是在这里摆摊吗？”

周洲点点头，他手上动作不停：“我奶奶在这边摆摊，我平时有空的时候都会来这儿帮忙。”

“是阿洲的朋友吗？”坐在一旁的奶奶起身，她不会讲普通话，但好在陈述小时候和外婆一起住，也能听得懂方言。

“是学校的同学，奶奶。”周洲用方言回她。

“哦哦，同学啊，要吃蛋饼吗，奶奶请你吃哦。”周洲奶奶说这就把旁边装好袋的蛋饼往陈述怀里塞，“我们阿洲在学校里还要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陈述向来不懂拉扯，木然地收下了鸡蛋汉堡，掏出手机就要扫描付款。

周洲放下铲勺，笑着伸手捂住他的手机摄像头：“没关系的，一个鸡蛋汉堡而已。”

他又转头对着老人用方言说：“奶奶，你放心吧，学校里同学老师都很照顾我的。”

后面又有人来买鸡蛋汉堡，陈述边应声边侧着身子让开，默默站到了摊子的另一边。

鸡蛋汉堡还是烫的，倒捂得他手都不冰冰凉了。他揭开塑料袋低头咬了一口，味道和小时候吃到的那种一样好吃。

他安静地看着周洲卖鸡蛋汉堡。

他招呼客人的话术颇为娴熟，一副地道小贩的样子。

说实话今天之前他没法想象周洲这样的人会站在这样一条地砖下满是污水陷阱的老街，穿着洗得起了许多毛边的衬衫，站在满是油烟的推车前卖鸡蛋汉堡。

他一直以为他应该是那种坐在干净的书房里用钢笔写作业的形象，可能还会在觥筹交错的大厅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上台弹钢琴。

陈述在旁边站了快20分钟，终于慢吞吞吃完了鸡蛋汉堡，奶奶拍着周洲的背让他和同学一起去走走，这里自己来就可以了。

“那我就和同学去转半个小时，很快回来的奶奶，你有事给我打电话。”周洲不放心地叮嘱完，等奶奶点了头，才走过来拍拍陈述的胳膊，“走吧，要去逛逛吗。”

……

两人沉默地并肩走在街上，像道靓丽的风景，陈述刚刚为了能听清人说话把帽子摘了，现在又因为路人的频繁侧目让他想把帽子戴回去。

“你住在这附近吗？”周洲率先打破了沉默。

“恩，我住御城花园，在那边。”陈述用手遥遥指了指。

“你……”陈述犹豫着开口，想着措辞。

“我家住在这后面的老小区。”周洲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学校里的同学不知道。”

“我奶奶在这里摆摊的事情，你可以帮我保密吗。”周洲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陈述看了看他，点点头，又道：“据我所知住在这附近的同学不少，你不怕遇到别人吗？”

“我奶奶腿脚不是很方便，她走不了太远。”周洲说，“要她在家休息她也不肯。”

陈述沉默地点点头，他敏锐地察觉到周洲思考问题时不存在爸爸妈妈的选项，但他没有多问。忽然，他想到几个星期前褚佳妍和孙以禾的对话。

“请问，你家里，是有欠债吗？”

“啊？”周洲茫然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欠债的吗。

“没什么，”陈述摇摇头，“我随口问问的。”

“听说你今天中午去医院了，你身体还好吗？”周洲走路的时候也是昂首挺胸的，明明是完全没型的衣服，硬是被他穿出正装的气质，他说话的时候习惯看着人的眼睛。

“没事了，我刚从医院回来的。”陈述摇摇头，犹豫了会儿，又问道：“你说学校里的人不知道，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吗？”

周洲一愣，他没想到陈述又绕回之前的话题，他点点头：“除了老师，同学应该都不知道。”

他又补充道：“我知道你是新月的后桌，这件事，希望你一定要在她面前保密，可以吗。”

陈述脑子里顿时警铃大作，他故作镇定地开口： “为什么，要特意说向黄新月保密。”

“我喜欢褚佳妍。”周洲垂眸犹豫了一会儿，对着陈述认真道。

“在喜欢的人面前，我不想得到她的同情与可怜。”

陈述惊讶于他的坦诚，不论是面对自己的心意，还是面对自己的胆怯。

直面胆怯，又何尝不是一种勇敢。

陈述点点头表示答应。说起来，褚佳妍其实有可能也喜欢他。

“你准备告诉她吗，褚佳妍。”说完又感到有歧义。

“我是说你喜欢她的事。”陈述补充道。

周洲微笑着点点头：“等有一天，我不再耻于告诉她真相的时候，我会说的。”他的声音温柔但坚定，像是在陈述面前立誓一般，不过或许早在无人知晓之前，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陈述点点头，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小吃街的尽头，周洲看了看表，表示自己该回去了。

“你可以自己走回家的吧。”周洲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和他加好友，“你要是路上有什么不舒服，给我发微信就好，我们住得也挺近的，以后你有事也可以找我。”

“好。”陈述打开手机和他加了好友，然后目送周洲小跑离开。

陈述又戴上帽子，影子在路灯下拉长又缩短。他本以为周洲是像他那哥哥一样风光霁月的天之骄子，今天却突然见到了风云人物的背面。

虽然他今天站在大家艳羡的目光里，他是站在国旗下讲话的优等生，是稳稳当当的年级第一，也应该是许多许多人的暗恋对象。但是等到走出校园。陈述垂了垂眸，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东西都会变成泡沫，他拼劲全力奋斗的终点，或许不过是周围同学起步的起点。

周洲不可能没有发现这点。不然他怎么连喜欢都不敢说出口。

可是真奇怪，他却能这么坦然地承认自己的想法。华袍下明明尽是虱子，他却能耐心地抚走再修补。

一位落魄的王子，陈述忽然想到这样的形容词。不知道黄新月要是知道周洲喜欢她的好朋友会是什么反应。

……

陈述走到家，想了想给周洲发信息说自己已经到家了。

他走到客房，一头扎倒在床上。

不一会儿收到周洲“ok”的回复。

……

周六，黄新月难得和妈妈一起出门逛街。

“上次你说的那条裙子我找人买好了，已经在海关了，应该过两天就能收到。”李纾牵着新月的手慢慢走着，她穿着浅色的针织裙和米色风衣，戴着无框眼镜。

“这么快！那条裙子不是官网上断货吗？”黄新月瞪大眼睛，“不愧是李女士，太厉害了，妈妈我爱你！”新月停下脚步给了妈妈一个熊抱。

“哎呦，我们公主殿下想要什么东西妈妈还能不给你买到呀。”李纾笑着回抱女儿，“等下把生日礼物也一起挑好买了吧。”

新月点点头，又想到褚佳妍信誓旦旦的说辞： “对了妈妈，你知道我幼儿园的毕业照放在哪里吗？”

“幼儿园的毕业照啊，搬家之后你一些以前的奖状还有证书什么的我都给你放到箱子里去了，箱子放在哪里要我有时间好好找一下。”李纾思索道，“怎么想起来幼儿园的毕业照了。”

“我后桌嘛，阿妍非说是我们小时候的幼儿园同学，但她找不着幼儿园毕业照了，说让我找找看，不过没关系，找不到也没事，反正路颂也他们那么多人，总有能找得到的。”新月摆摆手。

“你说你数学很好的那个后桌吗，这么巧呀，你们还是幼儿园同学呢。”妈妈问。

“对，就是珠城转来的那个。”新月点点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阿妍说是，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说起来路颂也这次回国晒黑了好多好多，妈妈你见过他了吗。”

“也长高了好多好多，我以前不觉得，这次一见，又黑又高的，还有点吓人呢。”黄新月嘟囔道。

李纾笑着揉她的脑袋。

“哪有这么说好朋友的，我还没见过他呢，他妈妈倒是在群里发了照片，颂也成大男子汉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方言这趴我猛然发现周洲的名字用我家这边的方言念就会和猪猪的方言同音。

真·竹马要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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