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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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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徹回到家中,小厮传话杨信让他过去。

杨信坐在主院廊外小桌边,桌上除了茶盏点心,还有一封拆开的信。

杨信沉着脸,目光从信上转向他,神色冰冷。似乎面对他,他大多数都是这副表情。

他唤了声“大哥”走上前,“大哥找我可是有事?”

杨信吐了口气,眉间的厌烦爬上来,吩咐主院的下人全都退下。

“你和爹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杨徹瞥了眼信,应该是杨泉来信。再看杨信的神色,并不像知晓真相。他笑着道:“大哥多想了,我岂敢瞒着大哥。”

“你自己看。”杨信将信甩给他。

信的确是杨泉寄来,是封回信,回应春闱他牵扯进舞弊的事情。杨泉的反应并没有太多震惊,甚至还存有维护态度,让杨信安心准备殿试,不要多猜多想,要与他兄弟和睦。

完全就是一个老父亲谆谆告诫。

“大哥怎么将这事告诉爹,不是让他老人家徒增担心吗?这件事我可以处理。”他合上信放到桌子上,顺势在桌边坐下。

“爹像是担心吗?”杨信点着信气恼道,“这么大的事情,爹一句责怪没有倒罢了,还维护你,爹偏心你超过底线了,你们当我是傻子吗?”

杨信越说越气恼,拍着桌角斥问:“你们要做什么?要瞒我到何时?”

“大哥想多了。”

“是不是为了壬辰年舞弊案?”

“大哥胡说什么。”

杨信冷哼,自嘲笑道:“年前你去城外祭拜,我就该猜到。”

杨徹心头一紧,“猜到什么?”

“猜到你进京所做的一切都不单单是为了春闱,你神神秘秘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壬辰年舞弊案。利用《壬戌天狩图》让计昶错失主考官,去拜访李镒为了搜集证据,你瞒着我的一切都是为了壬辰年舞弊案。爹这么多年心中还放不下当年的事。”

“大哥放下了?”他质问。

杨信盯着他无声,冷着脸沉下目光。

杨徹心中闪过一丝难过,同时又生出一丝庆幸。

放下就好,若是方鉴也能够放下,就不会走上绝路。

他轻叹一声,站起身道:“爹不告诉大哥,是不想大哥牵扯进来,也是不想大哥……”看着杨信低垂的眉眼,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大哥别插手这事,这是爹最希望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这事情多危险?这是要掉脑袋的?你们就这么瞒着我,把我当做什么?”

“杨家今后要靠大哥,所以杨家必须有一个人置身事外,大哥便听爹的吩咐。”

“你们要插手当年舞弊案,如今你又卷入今科舞弊,我身为长子,也身为你的兄长,还能够置身事外吗?杨家所有人都不能置身事外!”

杨信有些疲惫地吐了口气,垂头看着手边的信件。

“告诉我,你现在都做了什么,我怎么帮你。”声音透着无可奈何。

“我自己可以,不必大哥插手。”

他欠杨家太多,不能再拉杨信下水。

“大哥帮不到我。”不愿与他多说解释,转身朝东跨院去。

杨信愣了下,望向走进东跨院门的背影,心头说不出难过。

他不愿去拜访李镒也是因为恨,后来去是为了证据。

这么多年,他怪怨父亲偏心,不喜弟弟的出身,最后他成了父亲和弟弟保护的人。

他拾起桌上的信,起身走进书房。望着书架最中间一格的锦盒,走过去将其取下来,搁在书案上打开,满满一盒子全是纸张泛黄泛旧的信,信封上一笔一画写着他的名字。

他打开最上面一封,看着看着眼眶湿润,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抑制不住垂泪。

恰时门外小厮禀报阮家二位公子过来。

他忙收起锦盒,也收起眼中的泪水,收拾好心情,阮棣和阮楷踏进书房。

*

与此同时的春风楼中,倚云正拉着群玉在房中说话,群玉一边抹泪一边抱怨:“我那么信他,原来都是假的。”

扑到倚云怀中,哭得更厉害,“倚云姐姐,男人怎么就没有个好东西。”

倚云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现在看清楚也不迟,不要再被他花言巧语骗了。世上有好男人,只是好男人不会来咱们春风楼寻乐。”

“倚云姐姐,我不该不听你和青黛姐姐的话,不该信他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骗我钱,骗我心,我恨不得他死。”

“恨又能如何?”倚云感叹一声,扶开她用帕子为她拭泪。

然后倒杯热茶递给她,无奈地说道:“他是高中的举子,今后是进士,当官的。咱们这样的人能够将他怎么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娶富贵千金,看他儿孙满堂,看他荣华富贵。以后连面都见不到,咽下这口气吧!”

“我咽不下。”群玉恼怒地捶着腿,抽泣着抹了把泪,咬牙恨恨道,“他算什么高中,他是靠着我的钱买来的功名,既然他这么无情,我就不能让他这么舒坦地享受。”

“难道你还要告他不成?”

“怎么就不能了?”

这会儿门外有人狂笑和吵闹,声音紧张,似乎出了事。

二人好奇地推开门走到楼台边。

对面二楼的栏杆上站着一个人,身着文人长衫,正一手扶着柱子一手提着酒壶昂头朝嘴巴里倒,踩在栏杆边上的脚颤颤巍巍。

二人都认出来是最近常来楼中买醉的落榜举子。

“骆兄,你先下来,这事还没定呢!朝廷说不准还有别的处置。”身后的同乡张开手,吓得脸色惨白,想靠前又怕靠前反而逼骆岸做傻事。

“哈哈哈哈……”骆岸发出一阵狂笑,举着酒壶的手指着同乡和旁边围观的人道,“我信什么朝廷,春闱泄题不查,卖关节草草结案,这朝廷根本不想查,朝廷在维护这些蠹虫,这样的朝廷已经烂了,还有什么希望,呵哈哈……”

他昂首又大灌一口酒,笑得更加放肆。

“骆兄,现在许多举子正去向朝廷讨要说法,朝廷定然会严肃处理,你先下来,咱们不妨再等等。”同乡看着他晃动的双脚,吓得冷汗直冒。

旁边的文人士子也都劝他,让他再等等,别想不开。

其中一位同乡想要上去,骆岸身子朝栏杆外移了移,吓得同乡忙将脚步退回去,劝他别犯傻。

骆岸发疯似地狂笑,“你们不要骗我,也不要骗自己,朝廷不会给咱们公道。年复一年,科复一科,十数载,我都毁在了这些贪官污吏,毁在这些舞弊小人手里。庸才上榜,才子落榜,哈哈哈……”

转过身对着整个春风楼的上上下下的人发疯大笑大叫。

高昇闻声从后院赶过来,正听到骆岸这几句话,心被狠狠戳了一箭。

他比谁都更懂科场舞弊带来的十几年痛苦。从二十出头年纪到现在年近四旬,他人生本该最恣意的十几年,全都毁在了当年舞弊之人手中。

他急忙跑上楼,过去劝骆岸。

骆岸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脚步站在栏杆上忽然打了下滑,吓得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叫出声来。

他晃动一阵身子,稍稍站稳。

高昇对旁边骆岸的几位同乡示意,让他们和骆岸说话吸引他注意力,他和另外一人慢慢从背后移到柱子边。

骆岸拎着酒壶对着楼中围观的众人大笑,笑着笑着就开始哭,放声大哭,神志已经不清醒。

“我骆岸寒窗三十载,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文章锦绣可圈可点,一腔赤诚,最后却不敌别人百两黄金,千两白银。”

“这是什么春闱!什么科场!这是黄金榜,这是白银科!”

他哭得泪流满脸,昂首将手中酒壶中的酒水全都灌下去,然后将手中酒壶朝楼下一扔,白瓷酒壶摔在没有地毯的青砖地面上怦然而碎,瓷片飞崩出去。

主楼上上下下都惊得心头一缩。

同乡忙劝:“骆兄,你下来,咱们一起去礼部讨公道,我们陪你一起,咱们坐在礼部,不咱们坐在宫门口要公道,一定让陛下和朝廷将舞弊小人治罪。”伸出去的手要去接骆岸。

骆岸怒吼一声:“别过来!”脚下又晃了几晃。

“好好好!”同乡吓得额头冒汗,急忙又作势朝后退了半只脚的位置。

楼中的人也跟着心头一跳,纷纷劝他想开些,一切还都没有定数。

高昇和一位举子已经移到木柱边,偏偏这时骆岸环顾四周,正看到躲在木柱后的二人,盯着他们看。二人忙抬手示意他别冲动,识趣地朝后稍稍退了一个脚掌,骆岸还盯着他们,他们不得不再退一个脚掌。

骆岸忽然“啊”的大叫一声,身子也颤抖厉害,二人吓得忙朝后连退两步。

骆岸又发疯大笑,手指着楼中的人,半醉半醒地看着他们,笑着吼道:“去他的春闱,去他的功名,去他的朝廷,都是腐肉烂骨,哈哈哈……”

“灿灿黄金之榜,阙里含羞;堂堂白银之科,文星削色。[1]”他昂首对天吟诵,热泪洗面。

垂下头,抹了把泪,摇头摆手道:“我,骆岸,不考了,不考了……”

骆岸不断重复最后几个字,情绪也跟着低靡下去,最后目光盯着楼下摔碎的酒壶。高昇意识到不妙,和举子对视一眼,顾不得其他立即扑过去。

“骆兄——”

“啊——”

“砰——”

啊——

整个主楼发出一阵阵惊叫,姑娘们吓得连连后退,文人士子惊得目瞪口呆,反应快些的忙围过去,或者朝楼下冲去救人。

“叫大夫,快叫大夫!快!快!”奔到骆岸身边的人对冲过来的人嘶吼。

整个主楼乱作一团。

高昇还趴在楼台上,还是刚刚要救骆岸的姿势,伸出栏杆外的双手,右手虎口处正渗出血,血凝成血珠顺着手指滴落,啪嗒,打在地上。

楼下地上骆岸趴在一片血泊之中,他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被撕扯的衣角。

刚刚他已经抓住到他衣角,他已经很用力很用力在抓,衣角还是从他手中迅速挣出,坠落。

反应过来,他立即冲下楼去。

骆岸头破血流,脖子正割在摔碎的酒壶瓷片上,血还在汩汩朝外涌,举子用手捂都捂不住。

“骆兄。”骆岸的几位同窗一声声喊着,骆岸已经没有任何动静。

倚云和群玉已经吓得躲到房中去,群玉被吓得狠了,呆坐在桌边,全身在抖。倚云上前拉她,双手冰冷,好似从冰水里捞出一般,冷得刺骨。

“群玉。”倚云轻轻喊一声。

群玉却好似受了惊吓,全身猛抖一下,看清面前倚云立即扑上去抱着倚云,全身抖得更厉害。

“别怕,我在呢!”

“他……死了?”

倚云没答她,安慰道:“大夫很快就过来了,别怕。”看她吓得失了魂,倚云倒杯茶给她让她镇定。群玉端着茶杯的手都抖得茶水四溢。一口茶没喝到口中,忽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再次扑向倚云,将倚云紧紧抱着。

看到骆岸的样子,楼中的文人士子们知道,骆岸已经殁了。

一个落第举子,一个对朝廷处理舞弊不满的举子,选择了极端的方式结束了。

骆岸的一名同乡悲痛地抱起骆岸,斩钉截铁道:“骆兄,就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给你讨一个公道。”

另外几名同乡也附和:“骆兄,我们为你讨公道。”

紧接着春风楼中的今科举子和没有参加春闱的读书人们也都陆陆续续应和,声音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

晌午,杨徹正在用膳听到消息,呆坐桌边许久,一口饭菜吃不下去。

想到那个曾自信满满地说自己今科必定高中的举子,应了他的诺言,和他手中的酒杯一样摔下楼。

科举舞弊,逼死了多少骆岸这样的举子。今天有骆岸,明天必还有旁人。

他站起身朝外走。

张延忙追上去问:“你去哪里?”

杨徹紧了紧拳头,一字一顿道:“向朝廷要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1]来自《丹午笔记》,改动了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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