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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灵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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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堂内,房间里,江琅与程恒立于窗前,窗外的朦胧白光映照着他们的身影。

程恒向江琅汇报他所探得的情况,“张昌已连日出发,直上平京。”

江琅慨然,“他果然是坐不住了,一心想为那个人报仇,想要置我于死地。”

程恒担忧,“他看起来把握十足,这对我们而言是否过于被动?”

江琅摇头,“恰好相反,他手上定是没有多少筹码,才会在这一路上不断制造麻烦,试图构造我的把柄。他以语言激我,我以沉默激他,不过是双方的一场博弈罢。”

程恒询问,“既然他已有所行动,我们如今该怎样应对?”

江琅从腰间拿出一颗刻画蛇珠作为信物,交予程恒,“你去趟驿站,暗中探寻昭武九姓的踪迹,切记不可张扬。”

他向程恒靠近,贴耳细说所需探寻的情况细节。任月语在门外张望,胸口犹如石头堵着那般难受。他们在张昌那里受了气,她所想的出气方式是以牙还牙,把张昌摁在地上狠揍一顿。但见江琅这幅忍辱负重的模样,她愈发不甘心。

她转身往院子里走。

孟昭启正在院落门口,与守卫的一个千户发生争执。

那千户先来挑衅,用半是劝说半是嘲讽的语气问孟昭启,“你说你怎么跟了这么个空壳将军,四处受人冷眼,还要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着不敢反抗,就不感觉窝囊吗?”

孟昭启逼近一步,“你舌头不想要了?我不介意动手帮你割除。”

那千户并不退缩,“听不得实话?我说,你出门报名号,好意思报鹰扬府这三个字?”

孟昭启仰头,“我们鹰扬府堂堂正正,我不仅报,我还报得响亮。”

千户讥笑一声,“嘴硬有用?嘴硬哪有权利来得直接!大人,我看你也是勇毅之才,何苦委屈自己呢?还不如转投我们张大人,风风光光地制霸一方。”

孟昭启弯腰,直视千户,“我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写在了我的脸上。你看清我脸上写着的两个字了吗?”

千户左右看看,“哪两个字?”

孟昭启有板有眼地念出口,“忠,心,耿,耿。”

千户疑惑,“这不四个字么?”

孟昭启一脚踹上千户小腹,将千户踹去几仗远,“滚你大爷的!”

千户重力摔在了院落外的小路上,恰在范洪明脚边。范洪明这一趟本是受张昌的吩咐,前来草堂检查情况。结果亲眼目睹这千户的狼狈之状,心生畏惧。张昌不在本地,范洪明没了后背支撑,哪敢轻举妄动,愁苦得只能在草堂外徘徊。

孟昭启愤恨地关上了院门,锁紧门栓。他嫌不够解气,搬来一架梯子靠着墙,向上踏两步,露出半个脑袋观察院外的情况。

任月语朝孟昭启走去。

孟昭启这木梯足够宽,能够容纳两个人,何况任月语本就娇小玲珑。任月语利落地爬了上去,学着孟昭启的模样,也露出了半个脑袋。

孟昭启碎碎念,“真是看不惯范洪明装腔作势的鬼样子,真想给他两榔头!”

任月语愤恨道,“我也想!”

孟昭启愣住了,倒有些惊讶。他之前不止一次提到过想收拾范洪明,无一例外都被江琅压了下来。他又去寻求任月语的帮助,任月语当时的态度很明确,讲究的是一切行动听江琅指挥准没错。可如今任月语却变了态度,看样子她也不想继续听江琅的话了。

孟昭启故意说道,“你不问问将军的意见?你不是觉得将军的决定都有道理吗?”

“有屁的道理。”任月语愤懑不平,对孟昭启提议,“你不是想给范洪明一点苦头尝尝吗?正好我有法宝。”

她利落地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物什,举到孟昭启眼前。

一个木质弹弓。

任月语因为自知技艺不佳,所以想让孟昭启来打头阵,“你上,你瞄得准些。”

孟昭启搓搓手,迫不及待地拿过了弹弓。他有这么些年征战沙场的经验,明白暗击的一个关键是不能暴露自身被敌人发现。他于是选择了一条折线道路,对准路边石碑击打,让石子经碑面反弹,再冲向范洪明。

他成功了。

范洪明摸着被敲打的脑袋,火冒三丈四处找寻凶手,最后以为是千户搞的鬼,对着千户拳打脚踢。

任月语和孟昭启躲在院墙内,强忍着,不敢笑得太大声。

任月语受了这次成功的鼓舞,心痒难耐,也想亲自动手收拾范洪明。孟昭启从旁出谋划策,为配合任月语的技艺,挑选了一条易于操作并收获颇丰的道路。

他指着一侧的槐树,“夫人,你照着枝繁叶茂的地方打,不用特意瞄准某一个目标,只要能把枝叶晃动起来就行。”

任月语学得认真,奋力拉扯弹弓,单眼瞄准最为繁茂之处,精准射击。

石子钻入密林之中,惊起栖息的群鸟,振翅飞舞。

成片的鸟儿从头顶飞过,扰声阵阵,全然坏了阵型。鸟群受惊,慌乱逃窜,身下不受控制地开始排泄。

于是有了粪便如雨的场景。

范洪明的眉心正遭殃。他用中指颤颤巍巍地抹一把,看见指尖上白中带黑灰颗粒的粪便,恶心得快要呕出来。他急忙用手帕擦去。可那粪便接二连三地袭来,后脑、耳朵、肩膀,总之要在全身上下留下它们的印记。

同行的人也遭殃,手脚并用,身躯扭曲,努力遮挡粪便攻击。偏偏遮挡的时候没有粪便落下,刚一挪开便立刻被粪便击打。那粪便仿佛动作敏捷的兔子,叫人捉不住影。

人群四散跑开。鸟群受到刺激,也跟随着四散乱飞,一追一逐,形成了人鸟不分离的状态,搞得愈发狼狈不堪。

任月语和孟昭启这下是当真忍不住了,弯下腰捂着肚子捶墙大笑。

任月语趁胜追击,又摸出了一颗小石子,装入弹弓,询问孟昭启,“前面另一棵槐树上有马蜂窝,我想打下来,朝哪儿瞄准才好?”

孟昭启兴致高昂,“这回距离远,力气得足够大才……”却是话说到一半,突然泄了气。

任月语胸有成竹,“放心,我力气大得很,那要瞄哪儿?”

孟昭启没有回应任月语。他拉扯任月语的衣袖,小心翼翼提醒道,“夫人……将军来了。”

任月语猛然回头,见江琅站在身后,正意味深长盯着他们。他们有一种做坏事被现场捉住的尴尬,悻悻然爬下了木梯,规规矩矩并排站着,垂着脑袋。

江琅责罚孟昭启,“去抄书。”

孟昭启无奈领罚,“是。”

孟昭启走了,任月语仍旧不敢抬头,光是盯着鞋尖,旋来旋去。

江琅叮嘱任月语,“下次别爬那么高,容易摔跤的。”

任月语小声嘀咕,“还不是为了给你出气。”

江琅低声道,“不用特意为此费心。”

任月语抬起头来,眉眼间尽是不甘心,“但我不想让他们这样欺负你!我不想你受委屈!”

江琅轻笑,“这算什么委屈。”

任月语提高了音量,“这算天大的委屈!堂堂征战沙场保卫家国的鹰扬将军,到头来,什么妖魔鬼怪都来踩一脚。”她说到后面声音又降了下来,“我不忍心。”

江琅略微蹲着,弯腰俯身,尽量平视任月语,“公主别担心,都是小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任月语赌气扭头,“我忍不了。”

她盯着地上小石块,愤怒不平,不肯接受江琅的安慰。就这般静默了一时半会儿,两个人意料之外没有再说话。任月语好奇,暗地里偷瞄江琅,见江琅双眼没有焦点,也正失神。

任月语明知希望渺茫,仍旧尝试着怂恿江琅,“将军,你也是有血有肉的凡人之躯,受这么些委屈,难道就一点都不想反击?”

江琅坦诚回答,“想。”

任月语这下变得惊讶,随后带点些许惊喜。

江琅似乎在心中经历了一些斗争,思虑再三,最后终于对任月语开口。

“所以,公主,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

素雅的呼喊声音惊天地泣鬼神,“不好啦!公主呕血啦!”

孙一堂孙一正接力往院外跑,跑出了皇上驾崩的千军万马之势。他们朝把守衙役催促道,“快!快把你们范大人叫来!公主出大事了!”

范洪明彼时正在府内吃海参。听见侍卫的传话后,扔下碗筷,火急火燎地赶到了草堂。

草堂内是一片紧张焦急的景象。任月语卧病在床,脸色苍白,枕边放着呕出鲜血的手巾,刺眼夺目。云霁的药箱敞开,瓶瓶罐罐摆满桌面,理不清头绪。其余人围拢在房间之中,各个面露愁苦之色,惊慌失措。

素雅跪在任月语的榻边,泪流满面,紧紧握住任月语的双手,“公主,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临行之前,皇上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务必照顾好你,可如今这样让你生病受苦,我们岂不都犯了杀头之罪?”

范洪明听见“皇上”和“杀头之罪”两个词语,吓得额前渗出好些汗珠。

任月语强忍着痛楚,奄奄一息地回应素雅,“是我太不争气,有负圣恩,有负皇家对我的这些恩宠……我作为月照古国的公主,原本被派来与景朝和亲,以此缔结两国安宁和谐的关系,增进两国友谊。可现而拖着这幅残躯,或许不能顺利完成和亲任务,破坏两国安宁,我该如何向两国臣民交代!”

素雅听闻这般骇人的话,不禁惊恐无措,转而面朝江琅,“将军,这该如何是好?月照古国……我们惹不起啊!当初先帝为了争取这个和亲机会,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如今圣上为了维系这段关系,殚精竭虑步步谨慎!若是到了我们这里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江琅没有应付这类夸张戏剧的经验,正想着该怎样配合才不至于露馅,却听任月语那边又把话头接了过去,“素雅……这怎么能怪罪于你们呢?是我不够争气,拿着一副残躯,给你们添了多少麻烦!”

她说罢,应景地咳嗽两声,努力咳出之前预备的鲜血。

范洪明见那鲜血着实刺痛,急得叫出声,“公主……这……”他此刻当真毫无办法,连问身旁的千户道,“怎么办?”

千户摊开双手,“我不知道啊。”

任月语加大力度激化矛盾,“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云霁见状,拿过一条干净的白巾,替任月语擦去嘴边鲜红,“公主,你这样说,我们怎能担待得起。怪我不好,医术不够精湛,才让你受这么多苦楚。”

素雅激烈插话道,“不!是我不好!是我没能照顾好公主!”

江琅低下了头,紧抿双唇。幸好一切开始之前,临时将孟昭启赶出了房间,不然三个女子的一出戏,连他都快要绷不住了,更何况孟昭启。

任月语沉浸在戏剧起伏中,“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素雅,云霁,将军,我一直看在眼里,你们待我已经仁至义尽了,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根本不是你们的错!”

素雅复述着话,看向云霁,“不是我们的错……那是谁的错呢?”

云霁复述着话,看向范洪明,“谁的错呢?”

范洪明稍显迟疑地指着自己,“我……我吗?”

他被吓得腿软,立即朝床榻跪下,寻求帮助,“公主……云医官,你是朝中最好的女医官,你说该怎么做?我照你说的做!”

云霁回礼,“范大人过奖了,不过我确实有一个法子。之前在鹰扬府,我为公主熬药,所用均为灵泉古井的井水,水中有一味必不可少的药性。且这药性极为独特,离井一盏茶的时间便会消失。所以为了给公主熬药,我们这一路必须住在灵泉古井旁。可如今却困在了这草堂里……我听闻晋西道内也有一口灵泉古井,可不知具体在何处。范大人对此可知情?”

云霁这一套胡话一气呵成,范洪明对此深信不疑。他在脑海中快速搜寻地理位置,“有的有的,灵泉坊内就有一口灵泉古井。”

云霁与任月语交换了一下眼神。

范洪明急急忙忙吩咐身旁的千户,“通知柴存,让他速速收拾出几间屋子,给将军公主备下!”

***

江琅把任月语抱上了车舆。为了照顾任月语,江琅留在了车内。

任月语入戏地闭眼躺着,装着柔弱。待到车舆离开草堂,在马路上行驶平稳,她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睛,检查状况,确认无误后,利落地坐了起来。

车内只有她和江琅两个人。

任月语迫不及待地找江琅确认表演情况,“怎么样,我刚才演得好吧?”

江琅抿嘴微笑,“好。”

任月语不满足,追着江琅问道,“是不是演得特别自然流畅、隐忍悲痛、感染全场?”

江琅回忆起方才任月语所谓“自然”、“隐忍”的表演现场,实在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只轻轻的一下,温润明朗,隐约透露着许久未见的年少模样。

任月语看得着迷,盯着江琅的面容,不禁感慨,“对嘛,笑起来这么好看,就应该多笑笑,干嘛整天板着一张脸?”

她说得感性,说完后觉得好像感性过头了,似乎有些冒犯,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尴尬。

江琅也察觉了气氛的微妙,收敛笑容。他耐着多坐了一会儿,起身要走,“我去车外替你守着。”

任月语着急,捂着腹部找借口,“我肚子好像有点痛。”

江琅关切问道,“怎么了?”

任月语硬着头皮假装面不改色,“不知道,可能要你坐在旁边才会好一点吧。”

她不作不休,甚至壮着胆子,往旁边挪了一步,替江琅腾出一个位置。江琅听懂了任月语话里的意思。他顺从地坐了下来,与任月语形成了肩并肩的局面。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眼神四处飘散,暗自局促。

任月语心跳很快,不停搓动着裙摆,脸颊微红。

刚才的勇气此刻已经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唯有一场兵荒马乱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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