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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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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达灵泉坊,车舆停下。江琅先下车,再礼貌伸出手,“公主,我扶你下车。”

任月语没有动。她咬着下嘴唇,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道,“我帮你这么大个忙,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江琅问道,“何事?”

任月语眨着一双水灵的眼睛,“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公主了?听着好疏远。叫我小语就行。”

江琅顿了顿,开口转换了一种说法,“小语,我扶你下车。”

任月语舒一口气,窃喜地扶上江琅的手背。

他们走到了灵泉坊院门口。

负责接手管理的人是晋西道布政使,柴存。

范洪明与柴存之间办理了简单的交接手续。

范洪明急于丢掉这个烫手山芋,寥寥几句交代完后,转身就走。柴存目送范洪明离开,卑躬屈膝,直至范洪明消失在拐角。

身边管事听闻探子汇报,小声向柴存提醒,“范洪明并未走远,留有耳目。”

柴存于是背着手,昂着头,朝江琅一行人高声呵斥,“都给我听好了!范大人对你们恩惠,不代表你们就清白无辜!我可不如范大人那般仁慈,留职待勘之人,到我灵泉坊,就得守我灵泉坊的规矩!”

他不耐烦地挥手,命人把江琅一行带去了三进院。他保持紧绷的状态,在原地多等了一阵,待探子报来新情况,确认范洪明已走远,撩袍疾步往三进院走去。

他要去找江琅。

江琅也正等着他,等了这么些时日。

待到柴存踏进三进院,江琅点头寒暄,“柴大人,终于见面了。”

柴存是江琅顺着这条线索,最终想要见到的人。

柴存迎到江琅身前,跪地行礼,“将军,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将军恕罪。”

江琅忙搀扶起柴存,“柴大人不必如此多礼。”

柴存勉力站起来,有意压低了声音 ,“将军此次前来,是准备动手了吗?”

江琅颔首致意,“接下来,就要劳烦柴大人多费心了。”

“哪有劳烦一说,将军吩咐便是。”柴存再向江琅作揖,诚恳真切,“毕竟,柴某这条命,是将军给的。”

***

柴存这人,为官古怪,不涉党争,不求升官发财,心中唯有推行新策的执念。

他本是吴苏道的布政使,在职期间,他执意要完成的任务,是退田。

吴苏道情况特殊,贫富差距大,富人对穷人的压榨日趋激烈。

富人会向穷人放高利贷,条件是以穷人的田地作为抵押。若到期不能还债,则穷人的田地就归富人所有。

穷人多数情况是无法顺利还债的,田地自然就顺理成章划拨到了富人的名下。

于是,穷人越穷,富人越富。

其中最为著名的富人,是前太子妃的父亲,王氏。据传,王氏一族人丁多达两千人,田地多达四十万亩,极为壮观。*

又因其背后有太子撑腰,历任布政使要么选择沉默不提,要么选择同流合污,终究拿他没办法。

唯有柴存,为了推行退田新策,凭借年轻气盛的劲头,敢于拿出勇气直面挑战王氏一族的权威,动摇他们的利益。

当然,光有勇气,肯定会输得一塌糊涂。

柴存经历了数不清的难堪,五次抄家,三次下狱,两次免职,局势被动得连王府三岁小儿也能欺辱他几句,“柴大人又被抄家啦!抄出十块铜钱!”

柴存过得没个官样,更没个人样。

他万念俱灰,在破庙里买醉,肆无忌惮口出狂言,“国将亡矣!”

可就在他对人生绝望之时,三皇子左琮霖及时出现,拯救他于危难之中。

三皇子向来喜欢在暗中行事。他助柴存重获官职,替柴存抵抗来自太子一方的压力,让柴存得以顺利推动退田新策。

不久之后,退田新策大获成功,王氏一族也因此倒台。

柴存起初以为,这是因果报应,是王氏一族作恶多端带来的必然结果。可在看到王氏一族的罪状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这结果超乎想象,除了放高利贷与抢占田地之外,还有买官卖官、勾结倭寇、为太子私设金库、为太子培养叛军,看得柴存眼花缭乱。更离谱的是,所有罪状的检举人签名处,竟全都是他的名字。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

他才终于意识到,他似乎成为了三皇子对付太子的武器,同时也是背锅侠。

他想去找三皇子问个明白,到头来得到的只有管事的一句话,“殿下助你事业辉煌,你可不能当白眼狼!”

他这下是切切实实地确认了,他本无心涉及党争,却已在无意之中成为了党争的棋子。

他调整心态,自我安慰,“没事,争就争吧,起码我退田新策成功实施了,也算满足了愿望。”

无奈世事难料,他在随后的回头检查中,查出退田贫民的名册被人做了手脚,大部分田地被划入了三皇子的亲信赵氏名下,让赵氏成为了王氏第二。

从太子的口袋掏出来,又进入了三皇子的口袋,那他新策到底策了个什么?

他勃然大怒,好家伙,原来这老大和老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连夜收拾行囊,准备上平京讨一个说法,要一个公平正义。可哪能想到,他还没到平京地界,城内就已发生了大震荡。

癸卯事变,三子夺嫡,六皇子意外胜出,太子与三皇子皆命送当场。

局势突变。

柴存郁闷不已,他还没开口讨说法,三皇子人却没了。

柴存更郁闷的是,他压根没参与所谓三子夺嫡,却因退田一事证据确凿,当即被判定为三皇子同党,压入大牢。

柴存仰天,轻蔑一笑。

呵。

人生可真他娘的曲折无常。

***

对于柴存的处理,小皇帝左琮阳征询群臣意见,群臣各执一词。

都御史张达认为,对柴存理应一视同仁,按律处置,“其他余党可全已伏法,若是徒留柴存一人,如何说得过去?”

内阁首辅梅季远反驳,“对余党的处置,并非只有问斩这一法子,张大人何苦揪着柴存的一条小命不放呢?”

张达冷笑,“梅大人如此袒护柴存,莫非和柴存有不为人知的私交?抑或,是与死去的三皇子左琮霖有来往?”

梅季远也冷笑,“不愧是张大人,空口判案,果真是你的拿手好戏。你是非得给人安一个罪名才肯舒坦。”

小皇帝左右听得脑仁疼,制止道,“好了,大人们,就事论事,就人论人。”

梅季远进谏,“皇上,柴存任吴苏道布政使时,编写十三田律,可谓字字砸中要点。若真能顺利推行,定会厘清吴苏道乃至全国各地杂乱无章的局面。臣以为,柴存乃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此轻率斩杀,实属国之损失。”

张达不等小皇帝发话,抢先反驳梅季远的观点,“区区田律而已,内阁这么些大学士不能写,就他柴存能写?梅大人,你这可是看轻自身呐。”

梅季远面向张达,“张大人若是不清楚,那我就来告诉张大人。我们内阁讲究的不是盲目比拼,比谁出尽风头,获得虚无缥缈的胜利。我们真正追求的是尊重人才,宽厚包容,发挥人才潜力,做到真正为朝效力!”

张达斥责,“你管一个谋逆囚犯叫作人才?他可是左琮霖余党,犯了杀头之罪!照你这样包容,那天下人只要会写田律,就算杀人放火也都可以统统不追究了是吗?”

梅季远提了音量,“我何时说过不追究了?”

张达接过了梅季远的话头,“好,既然你也认同追究,那就按照大景律,该斩即斩!”

梅季远上前一步,“张大人,你的世界可真是非黑即白!一判案就斩首,这些年你手中斩过的人,不计其数!难不成真要杀无道以就有道?”*

张达仰头,“无道之人本就不该存在于世上!杀无道之人,保朝中正直,有何不妥!”

梅季远气焰难消,“你干脆杀光天下人算了!”

张达气焰更甚,“总比你包庇囚犯滋养腐朽来得强!”

他们的声音一个胜过一个。虽两人已上了年纪,但丹田气足,洪亮震撼。小皇帝只感觉左耳朵刚被震完,右耳朵又开始震,交替轮换,到最后演变成两只耳朵一起震,震得他头昏脑胀。

他实在是心烦意乱!

他即位不久,朝堂不稳,本就在摸爬滚打中艰难前行。他需要可以辅助他的人,可以为他出谋划策的人。他原以为眼前的这两位百官之首,一个内阁首辅,一个监察院都御史,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助他治理朝堂。哪能想这两人彼此不对付,天天掐架,一次比一次掐得凶,害得他政事做不成,额外还得从中调解,费时费力。

他当真是苦闷至极!

他怒斥,“够了!”

两位老先生听闻帝怒,暂且收敛,同百官一道面向圣上,听候发落。

小皇帝缓口气,思索片刻,开口叫了江琅,“子枢,依你所见,应当如何?”

江琅谦卑应答,“臣乃一介武夫,胸中点墨甚少,不懂文事之道,无法为圣上分忧,还望圣上恕罪。”

小皇帝这下彻底怒了,愤而掀掉案几上的奏章,冲江琅斥责。

“你懂!你什么都懂!你就是不肯说!”

作者有话要说:*清田一事参考《万历十五年》。

*“杀无道以就有道。”来自《论语·颜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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