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婴此言一出，顿时震惊四座。
柳湘凝将猫放下，皱着眉踱步到谢婴跟前，斥责道：“你被漱玉那小子迷迷昏头了吧，说的什么鬼话。”
这话直接叫谢婴愣住了，按理说柳湘凝与她关系恶劣，双方互看不顺眼，听到谢婴说诅咒的是自己后，柳湘凝应当是松了口气才对，又怎会是这副勃然大怒的模样。
“看什么看，把木人给我。”
不知是不是身份上的差异，眼看着柳湘凝冲谢婴伸手讨要木人，谢婴竟未敢拒绝乖乖呈上，血脉上的压制似乎通过韩九歌，传递给了桀骜的谢婴。
只听柳湘凝轻笑一声说：“原以为是你受到了漱玉的蛊惑，要用此等污秽之物对付我，眼下看来，你并不是幕后真凶。”
谢婴一瞬间满脸疑惑，她先前怀疑柳湘凝刻意陷害漱玉，可没想到柳湘凝也在悄悄怀疑着她。不过令谢婴颇为不解的是，不论是柳湘凝还是茵茵，都将漱玉看做洪水猛兽，似乎将一切恶念皆倾注到他的身上。
张嬷嬷很快被传唤回来，漱玉已被人抬到了偏房里休憩，柳湘凝重新坐回主位，叫谢婴坐到下首旁听她审案，谢婴心中有些紧张，不禁握紧骨玉，一时间真气流转到了骨玉里发出微弱的白光，谢婴不曾发觉骨玉的异变。
只听柳湘凝问道：“张嬷嬷，这几日你在做什么活呀？”
张嬷嬷看这样的架势，心里直打鼓，道：“这几日我都在厨房呆着，鲜少出门，只有今日回去看了看儿子儿媳，也并未去旁的地方。”
柳湘凝抿了抿茶，笑道：“张嬷嬷别紧张，只是与你闲聊罢了，来人，赐座。”
谢婴刚端起茶杯，想学着柳湘凝的模样饮茶，可以抬头便看见张嬷嬷的头顶凝结出一团白雾，逐渐形成一个“真”字。
谢婴吓得一口茶吐了出来，真是见鬼了，张嬷嬷头上怎还会出现字？
谢婴异常的举动显然引起了柳湘凝的不满，她厉声责备说道：“韩九歌，你若不想听便去外面侯着，待我审出了结果再通知你。”
谢婴以为是方才看到的异象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于是尴尬笑笑并未说话。
奴婢们搬来了椅子，张嬷嬷却不敢坐，她说：“老奴站着便是。”
柳湘凝也不强求，继续问：“张嬷嬷，我听说您煲汤的手艺是韩府一绝，赶明儿给我做一道乌鸡汤可好？”
“老奴惭愧，这一辈子也没学会几道菜，唯独煲汤尚能拿得出手，少女君只管吩咐便是。”
柳湘凝又跟张嬷嬷聊了些家长里短，正当谢婴觉得有些枯燥之时，便听柳湘凝说道：“张嬷嬷，我听说九歌院里的那位姑爷近些日子在跟您学煲汤，只是我家妹妹一口也没喝上，张嬷嬷可知道姑爷煲的汤都是为了谁？”
张嬷嬷眼珠微微一转，心想这姊妹二人原是担心姑爷心里藏了别人，顿时松懈了些，说道：“姑爷确实每日来找老奴学煲汤的手艺，只听他说过一回，说大小姐身上寒气未消，要给她做温补的热汤，我猜想姑爷学厨艺也是为了大小姐吧？”
张嬷嬷颇为暧昧地望了一眼谢婴，旋即又叹了口气说：“姑爷他……实在不精于此，险些烧坏了厨房的锅，也不怕二位主子笑话，今日本不是老奴探亲的日子，老奴离府其实也是怕了姑爷。”
偏房中的漱玉脸涨得通红，他扶了扶额无奈地笑了一下，张嬷嬷真是把他的糗事都说尽了。
谢婴觉得实在好玩，却又怕柳湘凝再骂她没规矩，只好在心里暗自偷笑。
那个清冷孑然的少年，无论在何境地都能淡然处之、游刃有余，竟也会有如此窘迫的一面。
柳湘凝没什么表情，她继续问道：“哦？这么说来漱玉一直都有出入厨房？”说罢还不忘瞥了一眼谢婴。
张嬷嬷道：“只要我在，他便会来。”
谢婴再次看见张嬷嬷头顶升起白雾，凝结成一个“真”字。
谢婴忙问：“所以，除了今日，漱玉进出厨房、做了什么事您都知晓？”
张嬷嬷有些不明所以，柳湘凝补了句：“有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事？”
嬷嬷答道：“姑爷来厨房都是为了学煲汤的手艺，未曾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嬷嬷的头顶再次浮现出一个“真”字。
柳湘凝摆摆手，有人端上放着木人的托盘，问：“张嬷嬷可见过此物？”
张嬷嬷一看此物，神色巨变，立马跪下道：“老奴……老奴从未看见此等秽物！少女君怀疑与老奴有关吗？！老奴冤枉！”
正当谢婴松了口气，手指下意识摩挲着骨玉，可一转头，张的头顶析出阵阵黑烟，凝结成一个“假”字。
柳湘凝摆摆手，道：“罢了，张嬷嬷不必如此慌张，今日便先到这里吧，我乏了。柳嬷嬷，劳烦您出马搜查，看看究竟是谁窝藏祸心。”
随着众人散去，谢婴却若有所思地盯着骨玉，看得出神。
她试图在识海里呼唤骨灵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方才每次柳湘凝提出疑问，张嬷嬷作答，谢婴注入真气进到骨玉，张嬷嬷的头顶便会浮现出“真”或“假”，难道骨玉可帮人明辨是非？这也太神奇了！
谢婴跑到偏房里，医师正在给漱玉上药，一进屋子便看见漱玉□□着上半身趴在榻上，原本白皙的后背此刻皮开肉绽，血气弥漫整个房间，一旁服侍的奴婢都忍不住捂住鼻子。
就连谢婴也看得心惊肉跳，前世的她不辨颜色，也嗅不出味道，战场上血肉横飞，在她面前也让她没有一丝恐惧，可现如今与韩九歌这半分魂魄融合，她已然恢复成一个正常人，能闻到刺鼻的血气、能看清可怖的伤口。
“漱玉……你怎样了？”谢婴有些不忍再看，走到漱玉身边蹲下，怜惜地为其擦去额角的汗。
漱玉缓缓抬起头，勉强笑了笑道：“大小姐终于肯见我了。”
谢婴一愣，没想到漱玉开口便是这句。
“今后，我不会再避着你了，若有人欺你辱你，一定一定，要同我说。还有……”谢婴咬了咬嘴唇，还是说道：“若是待在韩家让你感到痛苦，待父亲回来，我会同你和离，放你回自己想去的地方。”
漱玉愣了很久，她重新将头埋进被子，闷闷的声音响起：“大小姐是顶好的人，是漱玉高攀了大小姐。”
谢婴一生戎马，哪里能看到被世俗压倒的稻草，在她眼里人没有贵贱之分，可世俗眼里却满满的尊卑有别，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漱玉，只能轻轻摩挲着他的脑袋。
——
入夜，漱玉痛得难以入眠，他坐起身子，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道黑色人影。
那人跪下，声音低沉：“公子，我已查明真凶。”
漱玉偏头看向窗外的月亮，月华此刻撒了满地，他原本温柔的面容在月光的洗礼下竟有几分冰冷与孤傲。
“不必动他，我还有用处。”
“是。”
黑色人影重新隐于黑暗，漱玉长叹了一口气，他走到窗边支起窗户，年关将近，天愈发冷了，重重吸了几口苍凉寒气后，漱玉终于觉得呼吸不畅，发出剧烈的咳嗽来。
他关上窗，将上衣褪下，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药尽数撒在后背，随着“滋啦滋啦”的声音响起，他后背止住血的伤口重新绽开，漱玉痛得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足足过了一刻钟，那张痛入骨髓的感觉渐渐平息，他裹好纱布，倒在榻上一睡不起。
漱玉病了，病得极重，后背的伤口也不知怎的更加严重，谢婴看着心疼坏了。
“漱玉……漱玉？”谢婴将沾了冰水的棉布捂在漱玉的额头，他发热得厉害，额头像是火烧一般烫，谢婴试图给他降温，可后背有伤只能趴着，谢婴只好一直维持着用冰布给他捂头的动作。
韩九歌这具身子千金大小姐，从未干过什么苦活重活，哪怕是照顾病人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下人门个个眼神暧昧，觉得小姐这么关心姑爷，怕是动了春心。
只有茵茵日日板着一张脸，没没看见有人议论小姐，都会冲上去厉声斥责，而小桃总是圆场的那个。
“小姐喜欢便随她去了，你在这着什么急？”小桃责怪道。
茵茵却直接炸了毛：“小姐金枝玉叶，本就与漱玉并不般配，他才不配做姑爷！”
屋子里，漱玉身上的热气渐渐降了下来，谢婴也得空歇歇手，她无奈地默了默漱玉的头发，喃喃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大麻烦，罢了，谁叫本小姐心地善良、乐善好施，若你早日康复、早日离开韩家，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入了夜，岂料漱玉又浑身发冷起来，谢婴头皮发麻怎么这小子这样难伺候，竟比韩九歌身子还弱。
谢婴只好又吩咐丫鬟们多拿些棉被和碳火，试图让屋子热乎起来，折腾到半夜，漱玉终于恢复正常人的温度，他一睁眼便看见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谢婴，失神地看着自己。
“你终于醒了，累死本小姐了……”
谢婴困极了，她在看见漱玉醒来的那一刻终于撑不住了，身子一歪倒在漱玉身侧，漱玉初醒，他呆呆地看着累晕过去的女孩，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脸颊，女孩温热的鼻息扫过漱玉的手指上，烫得他浑身一颤。
“别离开我了。”漱玉喃喃道，“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