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听江湖中的悬赏令谈及此事，不过你总归要证明自己的身份，我不可能光凭三言两语便放人。”今晚可真是热闹非凡，原先的贩药案彻底断了念想，而渡部大领与大伴古麻吕副使接连现身，政坛的老手牵涉走私，只是苦了他这办事员，刚还想保住最后一根稻草，看来权力不允许他这样做。

“这里有大人的亲笔书信，还有女皇陛下钦赐的镀银弯刀。少领大人若是怀疑，上前一看便知真假。”情况果然跟大人预测的一样，只是因此与官家来往，怕惹上滥用私权的名头，所以便只派了他过来。

“既然是女皇陛下钦赐的宝物，那我就不必查验了，只是这人你们要带回去吗？”

“我对关于菅原武藏的悬赏令有所耳闻，我猜这只是平次郎先生爱子心切而已，大人希望我能尽快送他回家，也能了却这一桩闹剧。”当然取典籍也是顺路的事，只不过出于私心，物部宇并没有将它说出来。

“我也身为人父，自然明白这种心痛，只是土佐国的贩药案丝毫没有头绪，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他。不知道大人可否通融一下？”

“他跟随遣唐使船队一同抵达高知镇，在此滞留的时间不足一日，你……”

“武田大人，要不我留下跟你一起破案吧。”见误会解开了，武藏自然也保住了小命，他见识过江湖的险恶，才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而所谓的回家，不过是牢笼的另一种表述而已，他不会赞同物部宇的说法，永远都不会。

“那就由您替我向大人道谢了，事成之后我亲自送他回去。”趁物部宇发愣的空隙，武田宿安连忙接话，真是夺了个好时机。

“喂！菅原武藏，几个时辰前你在居酒屋是怎么答应我的？”这两人上一刻还想置对方于死地，现在却穿起一条裤子骂人，真是种奇妙的友谊，虽然物部宇对背弃也耿耿于怀，但首当其冲依旧是自己的典籍。

“你可以先回萨摩国去，我想父亲大人会将银子结给你的。”

菅原武藏头也不回，缩在武田少领的身后，看着二人狼狈为奸的模样，物部宇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或许他应该等武田动完手再赶来，这样就可以替这个负心汉收尸了，毕竟简单的工作丝毫没有难度，他不仅可以跟大人交差，也可以同平次郎先生好好谈谈过去的武藏。

“你真是过分，难道我救你是为了银子吗？”

“那你总得给大人一个交代吧，况且你想要的典籍就在我家里。”武藏终于回了头，他顿在原地盯着物部宇，等他说出下一步的打算。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干嘛？想回秋妻屋浦做菅原家的二郎啊？”

“去你大爷的，又占我便宜！”这人真不长记性，刚从虎口逃脱，立马便没了正形，就得来个人狠狠治他，要不然迟早出事。

“好了，逗你玩呢，今晚上哪儿去？”武藏见物部宇开始发疯，连忙走了过来，六尺高的身子立在面前，恰好将斜进的月光挡住，他伸出了手隔着帽纱，在物部宇的头顶一遍遍滑过。

“够了，我又不是你家的猫，干嘛呢！”真是个碍手碍脚的家伙，前面还一个劲寒碜自己，现在却跑到面前献殷勤，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或许他一直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就连玩笑跟安慰都显得幼稚。

“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我想武田大人是不会拒绝的。”武藏低头收回了手，但眼睛却片刻不离。

距离真的太近了，虽然是镇上的半夜，可有些逃出来的月光映在武藏脸上，物部宇还是头一回这么近看他：两搓眉毛顺着眉骨往后伸展，越往两侧越浓密，眼睛嵌在下方，像被刀裁开一样，只是他瞧着怪怪的，好像左眼角处特意修了条缝，而右眼则正常些，脸颊上没有赘肉，夹在中间的鼻子有些大，他可以清晰看到脸上的痘印，坑坑洼洼像乡间雨后的土路。只是月光披在身后，整个人都散发着神圣。

“那你都没有盘缠，跟着武田少领岂不是累赘？”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脸上亦是火辣辣的灼烧，再这样对视下去，肯定要出事故，物部宇为了缓解尴尬，连忙将头低了下去，只是刚好撞见武藏突起的喉结。

“小大人你不是还有盘缠吗？”

“你这泼皮无赖，难道还要我养你不成？”

“哼，那我便吃定你了。”武藏歪头笑出了声，虽然平日里一副呲牙咧嘴的模样，可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二位大人好了没？再聊下去天就要亮了。”武田宿安见两人逗笑起来，虽说也感慨年轻的友谊，但也为自己的明天而忧愁。

“那我们一起走吧！”武藏将胳膊搭在物部宇的肩上，然后搂着他，像升在空中的一块枕头，随时随地靠上去，位置刚刚好。

“你干嘛用下巴砸我的头？”还以为只是搭个肩膀，谁知道武藏绕到了他的身后，真是个奇怪的姿势，两个人像被膏药黏在一起一样，而武藏枕着双手托在物部宇头上，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路的步伐都慢了下来。

“我以为你喜欢我……这样。”

“喜欢你大爷，赶紧给我放下来。”头顶再压个脑袋，真让人头大，物部宇伸出双手往上探，想拿掉武藏的爪子，谁知道那家伙竟将自己的手压住，然后慢慢凑近了耳朵。

“小大人，你的手真暖和。”

物部宇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他只能瞪大眼睛盯着前边看，而头顶的庞然巨物就覆盖在上面纹丝不动，土佐国的十二月迫近年关，乘着海风的湿气从身旁飘过，丝毫感受不到寒意，甚至被武藏弄得有些心烦意乱。

“对了，武田少领，您不是在土佐国任职吗？怎么来了高知镇？”武藏依旧盘在物部宇的头顶，甚至将手滑进了指缝，大抵这就是所谓的十指环扣吧。

“你从来都不看书的吗？天智天皇颁行《近江令》，将国家分为五畿七道，而土佐国下分七郡，分别是安芸、香美、长冈、土佐、吾川、高岗、幡多，而土佐郡便是土佐国的中心，你说的高知镇则是土佐郡的中心，现在明白了吗？”看来平次郎先生对他的管束太松了，丢人都已经丢到外国了。

“那土佐郡的中心为什么是个镇啊？”

“不是个镇，难道还是奈良不成？”搞不懂武藏的脑瓜壳子，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明白，这更让物部宇坚定了信心，当初救下他确实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这不是不懂嘛，你干嘛怼我？”好吧，这头发狂的猫依旧蛮横不讲理，真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幸好服服帖帖窝在身下，还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