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药铺该不会只有这一家吧？”

“该怎么说呢，目前只剩下这家了，其余的前两年避难都走了。”

“避难？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唉，前两年高知镇出现伙贼人，本以为要行凶作恶，谁曾想竟一夜之间化成血水，国郡两级为此煞费苦心，而首当其冲盘点的便是巫蛊跟药材。本以为能顺势清治走私一事，谁知上面派来个贪心的家伙，反而造势大捞手笔，结果这人，不出两日也化成了血水，原本好好的土佐国，一月之内连发命案，反倒成了个不祥之地。聚拢在此地的药铺见状赶忙迁走，便成了如今这模样。”

“那巫蛊呢？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看来走私的事情两年前便案发了，只是牵涉到命案，反而冷淡下来，如今国郡重新提及此事，兴许是上头的风向转了，物部宇有些担忧其中的细微关联，生怕再与先前纠缠。

“倒是想有所作为，可接连的恐惧让人敬畏，没人再敢领案，闲置反倒成了习惯，谁都不愿趟这淌浑水。直到渡部大领接任后，这件事彻底没了音讯。”

“渡部大领？难道……”

“好了，好了，别提这些陈年旧事了，放着近在咫尺的药铺不进，干嘛挤在门口闲聊呢？”武藏双手又从背后搭了过来，然后推着物部宇往里走，闻着溢出的药香，着实让人倾倒，这种感觉让人抗拒却又沉醉。

物部宇被他一打断，立马将肚里的小心思收了起来，转念想想可真是荒唐，怎么会有这样大胆的想法，还好没有说出嘴，要不然非得惹祸上身。

走进永济药铺后，一行人便规规矩矩跟在武田少领的身后，可目光却朝别处瞟。让物部宇诧异的是，这里的人也朝他们看来，那种另类与窃窃私语的感觉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真希望只是被突如其来的造访所打扰。

“呦，这不是武田少领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挡在柜板后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满脸堆着笑，一颗黑红色的痣嵌在人中。

“哎，奉命行事而已，话说您怎么立在前头了？”武田宿安径直立在柜板上，佩刀则撞在上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说起来我自己都窝火，新招的伙计不灵光，要不然我这把年纪，早退到堂后不管不顾了。”那人伸手甩了甩，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接着又探头瞅了瞅身后，“这也是您新招的伙计？身板看起来不成啊！”

“您可真会说笑，这是一同来查案的大人，比我可金贵多了。”武田侧身将他们二人露了出来，接着向那人介绍。

“喔，我说呢!这身举止打扮，也不像是咱这穷地方能出来的。咋？是国司那边派来的？”那人跟物部宇对上眼后，便再没从身上离开过，反而是旁侧立的高个子武藏，更像根竖起的甘蔗。

“是奈良来的大人，你还是先跟我们办正经事吧！”小镇子这种人来人往，光是寒暄便让人头疼，更何况这回奉命来查案，可别言语间暴露了什么，武田急忙打断胶着状态，开门见山道，“这几日贩药走私严重，我想查查药材的贮藏用量之类，还望您能多多配合。”

“这是自然，官家交代的事怎能怠慢呢？您要方便的话，这便随我去后头查验。”那人弓着身子放低姿态，双手抻开将众人往里请。

等众人拐进后堂的过道时，两侧是狭长的木框架，就贴在墙皮上裸露着，而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列深巷，镶嵌在药铺里头，每隔几丈便有个入口，倒像是特意打造的密室，可总会有股药香扑鼻而来。物部宇瞧了瞧头顶的装饰，再看看旁侧献殷勤的掌柜，心中涌起阵不安来，他生怕这是个陷阱，毕竟事情进展太过顺利，可又看二人交情甚笃，总觉得不妥。

“哇，这里面比外头还要大，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武藏手搭在木架上，然后整个身子靠了上去，满脸的惊喜跟羡慕掩藏不住，就一个劲乐呵呵眯着笑。

“这都是几十年的老古董了，哪有您说的那么夸张。”掌柜连忙伸手去探武藏的头顶，生怕将里头弄得一团糟，谁想这大高个子挺在墙角，倒一动不动，他只能缩回手来挠头发，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您慢点过，小心磕着头。”

“啊？”武藏被他这么一提醒，连忙抬头往上看，额头径直朝横木一撞，“哎呀，我的天哪！”突如其来的遭遇让他弓腰往下缩，然后护住发红的伤痕。

“该是我的头才对。”物部宇自顾往里走，本想从第一道门看出点端倪，可拦在面前的是一扇屏风，上头画的是一只青蛙，立在荷叶下面休憩，而头顶的牌匾上写着“济世仓”三个字，真搞不懂掌柜的审美，怎么弄出这家伙来，倒将肃穆一下子扫清。

“哎，小大人，这里头一次只能进一个人，我看还是先让武田大人进去吧，毕竟他公务在身，总得第一个查清，然后还我药铺清白才是。”见物部宇擅自行动，掌柜来不及瞅被冲撞的屋顶，便急忙闪了过来，生怕让他闯进去。

“那我们在外面等？”莫名出现的规矩让物部宇心生不悦，原先的担忧重新泛了起来，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走廊，不知道贩药的案子是否在里面，而阴影处又有多少看不见的地方。

“不必如此，眼前还有几个库房，您们大可往里走。”

见安排好去处，自然省了事情，只是一人一间分隔开来，倒有种请君入瓮的感觉，物部宇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武田宿安听完便走了进去，谁也不清楚屏风背后到底是什么。

“要查贮藏用量可不是一件易事，大人们还是尽早开始吧！”见少领进了济世仓，掌柜便伸手将他们二人往里迎，当然依旧是一人一间。

物部宇生怕武田少领出了事，便选了第二间进去，而武藏则顺着走廊进了第三间。抬头的牌匾写着“万福堂”，拦路的屏风挡在面前，跟第一间的济世仓相似，不过这上头画的是只雄鹿，立在茂密的松叶林中，昂首侧立盯着入口处，颇有几分威仪。

拐过屏风是两条长长的木板桥，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而在两架桥的空隙里，种着几株低矮的百合，本是十二月凋零的季节，却还是一抹纯色开放着，底下的土层被云雾挡住，物部宇默认它们在下面发光发热，毕竟这样的奇景，他也是头一回见。

狭长的桥面过后是一棵硕大的松树，树身得两三人环抱才能围住，而一层层涌动的针叶像波浪般堆叠，一直朝屋顶处蔓延，只是物部宇抬头都没能看清，他有些怀疑这药铺的布局，跟外面所闻所见完全不对。更让他诧异的是挂在松树上的红丝带，顺着针叶将松树缠了个满满当当，就像浸泡在绿色当中，这种交织带来的视觉冲击着实醒目，让物部宇意外的还有嵌在上面的黑色，等他走近一看，却刻的都是名字。

“这万福堂怎么同一般药铺不一样啊？”

物部宇听着身后传来脚步声，以为是掌柜的走了过来，可谁知半天都没回复，等身后那人脚步定了，他才转身回头看，只是肩上突然传来阵疼痛，随后便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