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是我的地才对。”武藏弯腰朝下瞥了瞥，这睡着的物部宇竟还说梦话，嘴里嘟嘟囔囔真是稀奇，不过大白天躺在人家药铺里打滚，这能力也是没谁了，幸好自己来得早，要不然可撞不见这场面，只是周遭人都围满了，他还是这般慵懒，迟早要给人家轰出去。

物部宇都能感觉到火焰的温度，这种火烧眉毛的急迫让他焦虑万分，只是空中却传来菅原武藏的声音，倒让他背后发凉，不是说自己要返回奈良了吗？怎么这家伙又跟来了？不对！他猛地抬头一看，却发现整个人直挺挺立在药铺的万福堂，而围在四周的眼睛让他浑身难受，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是说一人一间查案吗？怎么自己先睡下了？也不叫我？”武藏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满脸嫌弃。

“噢。”物部宇起身整了整衣裳，想来适才的无灵已经退去，倒像做了场梦，只是这种真实的触感让他流连，他想起无灵的经历，想起刚才叮嘱的话，或许贩药案已经有了眉目，要想早日寻回典籍，就必须做个了断。“武田大人，你那边有什么线索吗？”

“并没有，我看走私贩卖的源头并不在高知镇，或许我们该另辟蹊径。”

“我有线索。”物部宇能看见一脸茫然的众人，眼神中有疑惑、有不解、有猜忌……他上次见这般困窘的众生相，是在唐朝的大明宫，围席而坐的大臣面面相觑，尽力揣摩圣上的心思，那般肃穆庄严的场合，要比奈良的乱臣贼子强太多。

“还请武田大人派人挖开两侧的百合池，这下面便是走私案的赃物。”物部宇没去看周遭的表情，自打想着翻脸开始，他早就将这些置之度外，只是忽然想起无灵同他讲的话来，徒劳无益、耗神费力，他有些惊慌，这种后知后觉的惶恐，让先前的勇气化为乌有，也让局势骤然紧张。

“小大人可别乱开玩笑，难不成你认为我会在这方寸之间捣鬼？”掌柜从他面前走过，恶狠狠瞟了一眼，然后立在武田宿安的身后，“武田大人，这可事关我药铺的名声，您可不能任由外人来教唆。”

“想来定是小大人睡糊涂了，这才胡言乱语，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走私案等之后再做商量。”真是件棘手的事，明明刚同掌柜做好协调，怎么转眼便泄露出去？武田宿安虽然怀疑这本身就是个阴谋，可当着众人的脸，总不能将自己给卖出去，只能和着掌柜的语调往下走。

“若是现在走了，这证据再来便没了。”物部宇依旧立在那里，笔直的身躯让人无奈，似乎这件事没有说法便不会完结。

“依小大人的意思，难不成今日要砸开我万福堂来查案吗？”掌柜的语气越发暴躁，而身后闯进的小生都手持棍棒，看来双方都不肯退让。

“物部大人，既然找不到案件的线索，又何必强人所难呢？更何况哪有翻天覆地来惊扰的，这事要是传出去，落在土佐国的名声可不好。”

“还是武田大人明事理，若是合规矩办事，我等自然配合，可若是要来砸摊子，我头一个不答应。”见武田宿安起身来护，掌柜话里的语气都开始变得阴阳怪调。

“会不会是你搞错了？”武藏见形势剑拔弩张，也立在物部宇身后嘀咕。

“连你也不信我？”倒真成了无灵所说的局面，望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物部宇有些力不从心，或许本不该卷入这事的，有时候过程比结果重要，至少不是现在这般孤立无援，明明只让武藏参与的，他也是糊涂。

武藏听完站在前头，将身后五尺三寸的小大人遮得严严实实，“既然小大人说了有，那便是有。若没能查出赃物，我菅原家愿意帮掌柜翻修万福堂。”

“菅原？难不成是秋妻屋浦的那一家？”掌柜脑瓜里立马过了一遍，但还是觉得不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有权有钱，就可以肆意妄为？”

“我可不敢肆意妄为，这不是有武田大人在嘛，若是他连你这小小的药铺都查验不了，外面人可怎么看呐！您说是不是啊？武田大人。”武藏见形势不妙，连忙将话推给了武田宿安，只是话里带刺，怎么听都不顺。

好家伙，这绕了半天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武田宿安还想帮掌柜打个圆场，如今怕是自身都难保，可话都传到耳朵里，若真顺了那小子的意思，岂不是让人小看自己，这些过路的人完事便走，可他下半辈子还要在土佐国任职；可若真不管不顾，到时候翻船也不好看，这可真让他为难。

“掌柜啊，要不还是掀开来看看？”武田宿安小心翼翼来试探，正脸都没敢转过来，生怕两人对视来的尴尬。

掌柜朝他瞟了一眼，不知该如何回话，明明先前都串通好的，这才一眨眼的工夫便要露馅，看来空给个念头，倒不如根骨头来得实惠。

“那彼此没有异议，这便开始吧！”武田宿安可真是个老好人，不等掌柜开始盘算，他自己便作了主，或许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毕竟这是挽回自己形象的最佳时机，只是苦了一旁的掌柜，还眼巴巴等着他收手。

等忙活了半天，一行人终于翻到埋藏的药材跟赃物，当一件件同泥土剥离，摆在掌柜面前时，那张翘天的脸拉了老长。

“掌柜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拨云见日的感觉真好，这样一来物部宇心头的压抑一扫而空，如今再看卑躬屈膝的掌柜，倒换了种心境。

“该怎么办便怎么办，这事我要闹上衙司，等见到渡部大领再谈。”真是群冥顽不灵的家伙，难道想光凭这些来断人生死？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再等等，再等等他便能有新的对策。

“那可真不好意思，这万福堂的翻修，还得等掌柜您自己出来自己忙活。”武藏顺势将胳膊搭在物部宇肩上，一脸欠揍的表情盯着掌柜。

“小孩子说话别太猖狂，小心闪了舌头。”

与其跟他做这些无味争辩，倒不如问问武田少领的意见，毕竟捉了贼人，往后是要在土佐国审判的。“武田大人，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多亏了二位相助，要不然这走私贩卖一案，不知何时才是尽头。既已查出赃物，我这便将它们带回衙司，等随后由大领大人安排。”看来这样做也未尝不可，既然都要通过自己这条线来搭桥，那事实与真相便不再重要，他只需管住自己的好处便是。

“那就有劳武田少领了。只是这株松树见证太多，还请大人一并将它伐了。”

“这是作何？查案便查案，百合池都被你们给掀了，难不成非要将药铺都拆抹干净才肯收手吗？”与先前配合百合池的表情完全不同，这次的掌柜有些急红眼，他立马堵到松树面前，连同身后的伙计。

“不过是一株松树而已，掌柜你干嘛如此激动，难道这下头还有赃物不成？”武藏丝毫不留情面，句句往心窝子上扎。

武田宿安见话风不对，连忙凑到掌柜耳边嘀咕了几句，接着便朝身后的下属发令，“给我砍喽！”

“大人您疯了？今天就是砍了我的脑袋，也不能把这树给砍了！”

“那我就先砍了你的脑袋！”武田宿安身上的毛病又犯了，他径直拔刀抵在掌柜脖颈上，再往下一分一毫，便会血溅当场。

“别别别，大人您还是省些气力来砍树吧！”掌柜伸手慢慢将刀给拨开，生怕出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