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物部宇便听着外头有响动，他看了眼窗外，武藏已经在外头开始忙活了，他不想起身，只盯着武藏来来回回的走，“怎么这么早？”

武藏抬头看着他，“平日里就这时辰，今早都迟了些，你先候着，等做好饭我叫你。”

“好！”物部宇躺了下来，又细细看了遍屋里的陈设，对面墙上挂着幅画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张铺展开来的羊皮，靠戳开的四个破洞黏在墙上，看起来并不牢靠。

上面是座斜视下的平城京，规规矩矩立在羊皮的右侧，而立在上头的是只硕大的眼睛，如同光芒万丈的太阳，向下播洒自己的光辉；左侧是队来京的商旅，浩浩荡荡一直蔓延到羊皮的尽头，围在他们周边的有一支卫队；而画的左上角一点儿东西都没有。

物部宇看着这幅画有些出神，虽然做工粗糙了些，可能清晰看见里头的布局，当然还有密密麻麻的行人，这远在北境的山林，却有身处富庶之地的全景，不得不惊叹其中的奥妙，只是寻酒作乐的故人未曾见到，一切还都是未知数。

等两人吃过早饭，武藏便又提桶往山上去了，因为闲着无聊，物部宇也一同跟了去。这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因为刚爬了不到百米，物部宇便跟不上他的脚步，可头顶的台阶一级级延伸，丝毫没有停止的欲望，而他的脚开始变酸，一开始的迫不及待也渐渐消失殆尽。

“怎么会这么高？”物部宇望着健步如飞的武藏有些吃惊，当然他也无法直视抬头的阳光，只好将目光挪到旁侧的林子里。

“这才哪儿到哪儿？你不会这么快就不行了吧？”武藏回头看了他一眼，群山遍野的风光尽收眼底，隐蔽在林中的村庄，吐出一片蔚蓝的湖水，还有萦绕耳畔的吱吱呀呀，他融入这个世界蛮久了，带来的清新愉悦每天都会更新。

“不行了，早知道我就在屋里躺一天了！”这个角度的武藏腿太长了，物部宇说不羡慕是假的，自打遣唐使回国后，这一年半载的光景，自个儿竟一点儿长高的迹象都没有，反观那根长竹竿，似乎越来越高了，他自然希望那是错觉，而且是大大的错觉。

“慢慢来吧，我一开始也跟你一样，差点被我师傅给骂死。”想起之前那段惨不忍睹的经历，武藏都心有余悸，好歹一切都挺了过来，让眼前的迷雾有了光，也许人生的精彩就在于它的不确定。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你这深居简出的贵少爷，也会出来受这苦。”趁武藏停下的时候，物部宇忙赶了几阶，当然又是胸闷气短，他可能天生不适合运动，走一会儿便出毛病，可偏偏又擅长短跑，那些长腿的怪物都比不过他，真是糟糕的体验。

“我也是出来才知道，原来世上有这种地方，等有一天能振翅高飞，我还想见见更广阔的天地。”

“以前的你也是这样信心满满？”两步并三步，物部宇终于赶了上来，他站高了一个台阶，刚好能够着武藏的脸，他端了只木桶，坐上了滑面。

“不会吧，我只是向往自由的处境，对孤身一人的旅程毫无印象。”当摆脱家庭的束缚后，武藏开始面对了很多，“当生活被柴米油盐所霸占，能吃饱饭反而成了奢望，那段逃亡的日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真好，食了人间烟火，我们就是同一类人了。”大抵正是那段消失的时光，渐渐改变了武藏，物部宇能看出许多先前的影子，他似乎还是比自己小半年的孩子，可总感觉哪里变了，变得不真实，变得更真实。

“我有种预感。”武藏顿了顿，“我们可能会相伴彼此很久。”

“我可不想跟你在一起，往后看你还得抬脖子，你知不知道这样很累。”物部宇滚着木桶一前一后，很是自在，只是不小心用力过猛，木桶带着他往台阶下滚去。

武藏抬脚直接将桶控死，借着向下的猛劲，上头坐着的物部宇径直掉进了他怀里，“你看，嘴上说着不想，身子却情不自禁。”

“这……这是意外！”物部宇抬头看了眼武藏，正好撞上他低头的眼睛，连忙闪了开来，顺着他那双大长腿站了起来。

“走吧，时候不早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能不能留在这儿等你，要是真爬上去，我可能就废了。”不等武藏招呼，物部宇已经乖乖坐在台阶上了，他双眼瞪得贼大，生怕被拒绝。

“不成，这山路虽远，但仍可企及。今日不为，明日亦不能为。”武藏斩钉截铁拒绝了他。

“这定然是从你师傅口里挤出的话，他是希望你勤奋练功，早日成材。”

“你说的没错，确实是这样。”

“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点儿也不想爬山。”对于武藏的强买强卖，物部宇心有不甘，或许他可以偷个懒，等抬水下山的时候猛超武藏，这会是他最后的尊严。

“你要继续留在这儿，我也拦不住你，只是这山中多豺狼虎豹，要是我下山还能寻得见你，可能那才算是天意。”

物部宇回头看了眼身后，密密麻麻的丛林一望无际，除了远在身后的村镇，剩下的什么都看不清，就连昨夜待过的屋子都毫无踪迹，而那些从未听过的嚎叫却此起彼伏，倒跟武藏说的恐惧吻合起来。

“别，我还是跟你走吧，这爬山虽然辛苦些，但好歹能强身健体。”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老林中，也就武藏迁就他，他可不想成为走兽的晚餐。

“没事，我会帮你的，今天也让你瞧瞧山顶的景色。”相比半山腰的停驻，山顶的俯视更有威仪，那种居高临下的畅快让人目不暇接，也只有独独立在天地间的自我，才能感受到最真实的一面。

这无疑是句极大的肯定，可物部宇没空去管那些遥不可及的痴梦，毕竟眼前突然窜出只花豹，看它龇牙咧嘴的模样，似乎要将两人一并吞入肚中。

武藏也注意到了它的存在，只是光凭手里的空桶似乎无法形成震慑，两人的脑子飞速转动，希望能找出破解的法子，只是两眼一抹黑，似乎逃命比想办法来得容易。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武藏连忙拽起物部宇，往山下狂奔，而花豹紧跟其后。

“我们是不是跑不过它？”

“两条腿哪能跑得过四条腿？”一想到身后那只庞然大物，武藏便发怵，“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去引开它，你去山下寻人来。”

武藏本想先让物部宇身处安全，可不等他转身吸引，只瞅着物部宇一脚踏空顺着台阶滚了下去，而身后的那只花豹腾空跃起，张开血盆大口，意欲直接咬住物部宇。

等武藏慌忙伸手去拽时，已经来不及了，咬住衣裳的花豹连同发懵的物部宇一道没了踪影，而山下的灌木丛里传来“嗖嗖”的响动。

昨日才接来的友人，就连师傅的面都没见，谁知半山腰竟窜出只花豹，还一同都掉了下去，武藏越想越难堪，这事若是被师傅知晓，肯定会责罚自己办事不力，况且物部宇也算是并肩作战的好友，他得赶紧救人性命，可别到时候化成一堆白骨。